连翘站在路的对面看着小院。
似乎听到了小枣和铁蛋的笑闹声。
太阳的光芒与眼前的残破形成鲜明对比,更添几分哀伤与凄凉。
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如今却如同被风暴肆虐,满目疮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焦糊与尘土的气息,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连翘推开那扇歪歪扭扭地挂在门框上,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下的木门。
小院内更加让人心痛。
桌子凳子被掀翻在地,布满裂痕,各处散落着砖瓦碎片,依稀可见的暗黑色血迹斑驳凝固。
围栏被无情地踩翻。花草、蔬菜横七竖八地倒伏着,枝叶残破,花瓣凋零,几片枯叶在风中摇曳,往日的生机荡然无存。
一只孤零零的小鸟蜷缩在小院一角,羽毛凌乱,眼神中还留存着那一刻的惊恐与无助。
屋内,家具翻倒,器物破碎,全是被暴力侵袭的痕迹,它们失去了原有的模样。
唯有那棵又高又粗的杨柳依旧挺立,枝条随风飘荡。它是那场突如其来的浩劫的见证者。
连翘审视这一切,知道这是叛匪所为,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翠姑、范婶儿、铁蛋小枣,你们都去了哪里?怎么一个都不见。
她要去找他们。
连翘把马牵进院子,随它溜达。
然后,关上门,去了街市。
街市也被暴徒祸害得处处残破不堪。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所见之处,有的房屋倒塌,有的屋顶被掀开,有的墙壁裂开,一片触目惊心景象?。
行人很少,风过处,尽是乱七八糟的残片飘飞,让人直打冷颤。
穿过两条街,连翘看见了翠姑的抄手摊和三张小桌子。
摊前没有客人,翠姑正蹲着在捅炉子。一抬头发现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站在面前,定睛一看,是连翘。
她站起来一把抓住连翘的手,泪水不断线地涌了出来,“先生,你这是去了哪里啊,你咋走了这么久?”
连翘拉着她坐下,给她擦着眼泪:“宅院我去了,已经糟蹋得不成样子…….小枣、铁蛋、范婶儿他们呢?”
一时间,翠姑不知从何说起,只捡拾重要的说:“范婶儿被叛匪打死了,小枣、铁蛋在陆老先生那里……”
连翘拉着她的手:“走吧,今天不要摆摊了,咱回小院。你再慢慢讲给我听。”
翠姑抖抖嗦嗦地收拾了炉子、桌椅。然后,和连翘一起拉着小车,回到了小院。
面对院子里残破景象,翠姑又开始哭。
“那天,到处喊打喊杀,吓死我了。一伙匪徒冲进饭馆乱砸,把刘掌柜打个半死,又把他扔进了马车,抓走了。厨子和伙计们四散而逃。我赶紧去了陆府。想早点去把孩子们接回家。陆府里也是一片慌张气氛。陆老爷子让我不要走,跟他们一起避难。我跟他说,那这样,孩子们留在这里,麻烦陆老爷子照应着他们,我要回家看看,家里还有老妈。待我急急忙忙赶回宅院,一推开门,差点没晕倒。院子被砸了,范婶儿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早就没气了。我是想哭也都来不及啊。门外来来回回传着喊杀声,丧事也不敢办,我不敢停留太久,就把范婶儿放进小车,拉进山里埋了。”
翠姑不停地抽抽嗒嗒:“第二天,我大着胆子去了一趟惠荣饭馆,大门没关,大堂的东西已经被抢劫一空。厨房里冷锅冷灶,一个人没有,我又去陆府,陆府的人也走光了。我不敢回宅院,只好又回到逃难时的破庙。你一去不回,天天盼望着。范婶儿在时说,是不是人已经没了。这一点我不信,我信先生是 ‘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去做什么事了,或者暂时遇到了难处,她一定会回来!”
尽管此时苦不堪言,连翘也觉得好笑,这世上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副倒霉相。还只有翠姑一人说她是“吉人自有天相”。不过,泡在黄连里的人,已经不管什么“相”不“相”的了,活着就好。
她为翠姑擦去眼泪:“别哭了,我也回来了。暴乱很快就会结束。”
“这会儿,你带我去山里,我要去看看范婶儿,送她一程,为她烧些纸钱。”
俩人进了山,连翘跪在范婶儿坟前,一边烧纸,一边念叨“范婶儿,您老人家走好。匪徒们已经被抓起来了,很快就会就地正法,您的大仇很快得报!”
她又讲“范婶儿,请您放心。您的媳妇和孙女在我这儿,我一定尽力照顾好她们。您安息!”
翠姑跪下磕了三个头:“妈,您好好安息。先生回来了。我一定把您的孙女小枣带大,给她一个好的前程。”
二人祭拜过范婶儿后回到了小院。
看着小院内一片狼藉,翠姑叹气,“刚把小院修整好才几天,还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就被祸害成这样。”
“人在就没问题,咱今天就把它归置好。明天你去看看还能找到那牛师傅不?把损坏的重新修起来就是。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不成。”连翘接话。
翠姑当真不哭了:“行,有先生这句话,我也有了主心骨。咱弄好院子、房子就去接孩子回家。”
说干就干,两人挽起袖子呼噜呼噜干起来。
墙角有口井,连翘扯起一桶桶井水冲走了院子里的血迹。
翠姑把那些倒伏的花草、蔬菜全部扯起来,嫩芽捡出来给马儿吃,马儿似乎很懂事,用头蹭着她的手,她拍着马背说“尽管吃,管够。”
院子打扫出来,烂砖头、碎瓦块全部堆在了墙角,准备扔出去。
二人又清理屋内,把床上被褥、柜子里的衣物全都搬出来清洗,晾晒了一院子。
抽屉里的银子和铜板被叛匪搜刮一空,好在他们只看得起值钱的东西,书籍之类的基本没动,只是撒了一地,扑满灰尘。这些人不懂古董,砸了几只花瓶,还剩下几个,等街市恢复正常,就可以拿去换银子。连翘想,这样又可以支撑一阵子了。
几个时辰过去,收拾得七七八八也差不多了。
天黑下来。
翠姑用钉子把门钉到了门框里,临时维持着用,然后栓上了大门。
连翘环视一周,发现叛匪砸烂了门窗,但院子围墙和房屋基本没破坏,很快就能修复。估计也是慌慌张张找值钱的东西顾不上。
翠姑把枯叶败叶扔在灶膛里,煮了今天没卖的抄手。
吃饭后,翠姑烧水,二人洗了澡,连翘捡了几件稍微干净一点的衣服换上。把那套臭不可闻的捕快衣服扔进灶膛烧了。
然后,各自回屋睡觉,今天累坏了,明天还要接着干。
连翘在铜镜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真是惨不忍睹。白皮寡瘦的脸庞,毫无血色,几处没有愈合的口子,红红的,不知道今后会不会留下印迹。
连翘想睡,但累狠了,反而睡不着。
她把系统唤出来。
“干嘛?”
“铁蛋和小枣她们怎么样,安全不?”
“不知道,他们又不是穿越者,不需要我操心。除了你的事,别的事我一概不知,也不管。”
“你……。”连翘气结。
被褥都洗了,全在院子里晾晒着,还没有干。
仲春的天气,屋里有点冷。翠姑烧了炕,但这会儿快熄了,炕开始凉下来。
连翘裹紧衣服,看着天花板出神。
忽然系统在大脑提示:“想想陆老爷子一家去了哪里?”
“什么意思?”
系统没有回复。唤ta,也不出来。
“不要唤,系统下线了。”系统发声。
“狗屎,下线了还发声。”连翘心里骂道。
“嘿,它叫我想想陆老爷子一家去了哪里?我跟这一家子又不熟,咋知道人家去了哪里。但肯定是很安全的地方。”
迷迷糊糊睡着了,真的梦见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陆老爷子抱着睡着的小枣,牵着铁蛋,走进一间卧室,家臣黑虎站在炕上掀开炕席,又使劲错开一块与炕一样大小的石板,亮出一个四方洞口,黑虎端着油灯,扶着陆老爷子,抱起铁蛋沿着阶梯走了下去。不一会儿,又见黑虎端着油灯上来,盖上石板,拖过炕席铺上。然后若无其事,拍拍两只手,出了那间卧室,并锁了门。
连翘蓦然醒来,惊得坐了起来,满头是汗。
“哦,系统让我 ‘想想陆老爷子一家都去了哪里?’,这是提示我,其一,富贵人家的宅院里都修了这种躲避灾祸的地下室,但入口都很隐秘。但人家的地下室关我啥事?不,一定关我事儿……对!ta是说,古道贵的这个小院也有地下室,牛大叔在翻修院子时就说,这个宅子像富贵人家的宅院。对,是古道贵不想招人现眼,所以,才会让其破败。规模在,骨架在,唯有修房子的牛大叔能看出来。那,这个入口在哪里呢?
古连翘一骨碌爬了起来,炕上只有一张席子,她一把扯下,光溜溜的石板,啥也没有。她学着梦里黑虎搬动石板的样子,也去起石板,没用,这个炕的石板与整个炕是一体的,看不出是分离的。
这点难不住连翘,这一定是封住了,她拿出匕首,沿着石板凿了一下,果然,干燥的泥巴扑簌簌掉了下来。她沿着石板把一圈泥巴灰全给凿了下来。
然后,她注视着泛着暗光的石板,运了口气,用肚子顶着,一下就把石板给起开了。连翘瘦是瘦,她的劲可不小。她用左手掰手腕,就能打遍警校无敌手。
石板下是一层刷了漆的木板。
她又把木板一点一点挪开,一股清新的薄荷味道一冲而出。里面放了薄荷香精?连翘不知道。
乖乖,真的是有一个圆圆的洞口哎!
她站了起来,把卧室门拴上——现在残匪随时都可能闯进民宅,她得小心。此时,她可不想出什么岔子。
她端着油灯一步步走下阶梯,拐了几个弯,又是一道门,没上锁,连翘推开,我滴个妈呀,比皇陵下的通道还要宽敞,来到大厅,她在入口处摁下开关,大厅通明,整个布局修得非常正规,跟上面院子一模一样,她来到自己那间屋子,案桌上面放着一张纸,有几行字,是古道贵写给原主的。
连翘吾儿:倪铭都统预感厄运即将来临之前,告诉我,这座宅院和这些东西是他的家族传承,都赐予我。他说,反正都被夷三族,被查抄,还不如留给你。并要我一定想办法从监禁中救出你。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也是物归原主。因为你是倪铭都统的亲生女儿,你叫倪连翘。我没有告诉你的原因,是怕你变得贪婪,不思进取。也许有一天,你无意间发现了此处,也希望你,依然葆有一颗赤诚之心。父笔:古道贵。
房间的博古架上都是古董,有花瓶、砚台、笔筒什么的。大立柜里摞着三个小箱子,打开一看,说是阿里巴巴十四大盗的箱子有点过。但一盒金锭,一盒银锭,一盒珠宝,也够用几辈子的。
连翘此时感到,古代家族之所以能够代代相传,跟他们的先祖有所建树是有关的。跟他们的先祖能够为后代留下巨额财富是有关的。在物质之上的家训之类也顺带传承了下来。
由此,他们的传承能够落地。啥也没有,后代传啥。
古连翘无语。不喜不悲。
她转身关上门,熄了灯,按照原路返回。
端着油灯上了阶梯,依次盖上木板、石板、蒙上炕席。
然后,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烙大饼”,想起在小时候读的那个童话:有个人外出寻宝,遍寻不着,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有一天,在后院除草,挖出一袋金子。
连翘觉得这个童话说的就是自己。
她明白了,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自己再也不会叫苦,再也不会抱怨命运不公。
她又淌了一夜的泪水,到天亮才睡着。
醒来已是中午,阳光灿烂射进窗户。
翠姑在敲门,“先生,醒了没有?”
她睡眼惺忪地拉开门。
翠姑说,“我把牛师傅叫来了。他已经在干了,你看还有什么要求?”
“好。”连翘趿拉着鞋来到院子。
牛师傅正在修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