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泻。
连翘解开缰绳,目光转向一旁的飞将军。
将军微微颔首。
她深吸一口气,蹬上马鞍,跨上马背。
然后,俯下身躯,喃喃自语:“你跟着我,不会明珠暗投的,我必不会辜负你的千里之志。”
言罢,扬鞭一挥,双腿夹紧马腹,瞬间窜出老远,风声在耳边呼啸,这可比跑步爽快多了。
千人铁骑紧随其后,一片尘土飞扬。
他们沿着蜿蜒的河道行进,翻过连绵起伏的山梁,又穿出茂密的丛林。
行至三岔路口,连翘告诉飞将军,前面就是惺王府了。
将军下令立即下马驻足,等待号令。
他将连翘叫到路边,低声告知她接下来的计划安排。
“昭王兵马已经进城,正在与叛军交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兵分三路。一路人马负责保护皇上和皇后的安全;另一路则前往街市搜寻叛匪残渣余孽,彻底清除隐患。我们人手不够,只能给你留下两个侍卫,埋伏于此,你们三人务必活捉任何试图逃出惺王府的叛贼,不容有失。”
连翘勇气十足:“卑职遵命。”
飞将军点头,挥手招来两名侍卫,吩咐道:“你们二人,全力配合古捕快行动,一切听从她的指挥。”
两名侍卫齐声应到:“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至于这匹马,”将军早已看出连翘喜欢,“就送你了。希望它与你并肩作战,成为你的得力助手。”
连翘深施一礼:“谢将军厚赐,卑职定当珍视。”
飞将军一声令下,神龙不见首尾的几千铁骑迅速分流而行,眨眼功夫,不见踪影。
连翘转过头来,向着两个侍卫指了指身后,示意他们进入密林隐蔽埋伏。
两人心领神会,牵着三匹马悄无声息地隐入密林,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连翘爬上一棵参天大树,骑坐在粗壮的树杈间,将自己完全融入了这片浓郁的绿意之中。
她密切注视着远处出入惺王府的必经之路,两个侍卫也静静地等待着。
他们像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虎豹,连风中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和异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一个时辰悄然流逝,夜风轻拂,带起连翘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却丝毫未减少她的专注。
惺王府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头沉睡的巨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有人从惺王府门口那条小道过来了。
连翘犹如狸猫般从树上跃下,躲在一棵粗大的树干后。
是惺王府的管家张常昆。他脸色张皇,步履紊乱,不时回头张望。
待他行至树下,早已躲在树后的连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猛击一掌。张常昆还未反应过来就晕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两个侍卫见状,从树林里跑出来,动作敏捷地将布团塞进张常昆的嘴巴,然后,把他五花大绑拖到密林深处,绑在树上。
没过多久,不断有衣衫不整、张皇失措的人从惺王府方向仓皇而来,看样子是惺王的手下和爪牙。他们参与了暴乱,已经成了叛匪。
他们没想到前方早已有人严阵以待,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连翘和两名侍卫,又以同样的方法逐一制服、捕获了十八个叛匪。
他们被一一绑在密林深处,等待后续处置。
连翘攀上树梢,手搭凉棚,见惺王府那边火光熊熊。恍惚可见刀光剑影,人头攒动,也能时不时听见汇成一片的格斗声、喊杀声和吼叫声。
显然,季昭的兵马与叛匪还在激烈交锋。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一直没有看到逃跑的叛匪跑出来,连翘估计围剿暴乱的搏杀快结束了,可她又突然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她迅速从树上滑下,趴在地上,果然,听到了杂沓混乱的声音传来,这就预示着溃逃的叛匪人数众多,而他们只有三人。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急中生智呼唤“系统”:“要拦截垂死挣扎的,人数数倍于我们的叛匪。这仗该怎么打?”
系统:“打赢这场恶仗。只能智取,不能硬刚。”
连翘:“废话,我不晓得打赢这场恶仗。只能智取,不能硬刚?直接说方法。”
系统:“镇定!不要暴躁。好不好像个指挥官的样子。oK?已经给你们准备完毕。你只
需要使用遥控器就好了,用完我立即收回。你的操作不要让其他人看见。告知两名侍卫,让他们待在各自的树上,立即准备迎击逃窜叛匪。”
果然,连翘手上出现了一个小巧的遥控器。
她跳下树,召集两名侍卫,告诉他们,“一群叛匪正骑马从这条路上逃跑,你们各自找一棵树,待在上面隐蔽,听我指挥。”
三人刚刚上树就位,就见一伙匪徒骑马飞奔而来。
系统:“听我指令,摁键。”
连翘手指动了一下。
树林刷地一下横向拉起了一根根绊马索,一匹匹马冲过来,即刻翻倒,马背上的人刹不住,冲向前面栽倒在地。
系统:“第二次,摁键。”
连翘手指又动了一下。
一棵棵高大的树上突然洒下数十张绳网。叛匪们像鱼一样被扣在网里,又被拉了起来,吊在树上,无一幸免。
有的匪徒试图用匕首去割断绳网,但几乎是徒劳的,因为绳网为钢丝绳制作。有的被套中后,想用力挣脱,可越是用力,就勒得越紧,顷刻间被勒得拼命叫喊。
古连翘跳下树,叫其中一个侍卫,“你这就骑马去惺王府,告诉那里的统领,说我们抓到了三十多个匪徒,叫他们过来清点。”
那侍卫策马而去。
十几只绳网在空中扭动,传来一片呻吟声。
“疼,疼啊!”
“痛死了!”
“妈拉个巴子,古连翘,你不得好死,快放老子下来。”
连翘听出是惺王,哦,我竟然抓到了惺王。她马上意识到这一拨逃出来的全是叛匪里的头头脑脑。
她说:“惺王,骂我没有用,你把我关在地牢里时,咋没想到我难受不难受?!”
“你难不难受,关我屁事。那是你自找的!只要我出来,就一定要弄死你。”
“问题是你出不来!”
“听着,友情提示:你们在网中不要乱动,越动,越挣扎,勒得越紧,直至勒死。”
一下,空中的网兜静止不动了,呻吟也没有了。
古连翘和留下的那名侍卫来到路旁,等候昭王的兵马前来接收俘虏。
那侍卫说:“古捕快,你这一手太精彩了,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十几个叛匪手到擒来。要不然的话,我们今天生死难料。”
连翘笑笑,“都是猎人捕猎的工具,不算稀奇。”
黎明。
大队人马从惺王府方向走来。
前面是步卒士兵。
中间是被押解的叛匪俘虏。
后面是骑兵阵列。
队伍走过树丛时,都惊奇地对头顶上的那些网兜指指点点。
“看那里面还有人。”
“是野猪,还是人噢?”
“这种打法简直太妙了。”
“少见的打法案例,应该写入兵书。”
“……”
一位身着黑色盔甲的将领跑来,站在连翘面前,恭敬地拿出腰牌,施礼:“末将李树,是护国将军昭王手下的都统,已经接到你的报告,现在我要带走你们抓的俘虏。”
古连翘:“好。请稍等。”
她示意两个侍卫,带着李树部下,去把树丛里的十八个惺王手下和爪牙押过来。
连翘背过身去,摁下遥控器的第三个键。
“刷”地一下,十几个绳网坠地。
士卒们去解开绳网,有的因为过度挣扎,已经没了呼吸。
将士们把惺王爪牙押过来,对着网兜里的人一一指认,凡是叛匪头目,均戴上枷锁。
古连翘站在一旁,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郝常近”,这是她的直接上司“郝捕头”。郝常近从网兜里被拉出来,套上了枷锁。
他也看见了她。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芒。她装没看见,对罪有应得的人,她没有精力去跟他废话。
连翘走到李树身旁,李树对她说:他们摧毁惺王府后打扫战场,始终找不到惺王和他的爪牙,没想到被你们抓到了。
李树都统和他的将领们对古连翘,那是绝对地刮目相看,打心眼里佩服。
他们围攻了两个时辰,才算把惺王府踏平,还让惺王跑掉了。可眼前这位穿得破破烂烂的年轻捕快,却用这种奇特的办法生擒了季惺和这些大大小小的叛匪头目。
季惺和这些叛匪头目,就是惺王暴乱集团的的核心人物。抓到他们,就等于粉碎了暴乱阴谋,彻底平定了暴乱。
三十多名叛匪清点完毕,也加入了长长的俘虏队伍。
这支队伍从古连翘眼前徐徐经过。
她看到了带着铁链枷锁的惺王,眼里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傲黯淡了下来。
连翘跟李树说,“我可以问季惺几句话吗?”
李树要队伍暂时停下,把惺王押到路边的树林里。
连翘一反平日不喜动手的习惯,扬起拳头,砸向惺王的脸。
她瘦瘦的身躯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拳拳到肉,直到筋疲力尽。
惺王眼睛乌肿,牙齿被打掉,血流满面,脚下泥土顿时被浸染出一片艳红。英俊的脸庞已然不成样子。
连翘吼道,“你撞死我爹,又几次要弄死我,这些都是你该还的一笔笔血债!”
季惺手脚被锁住,动弹不得,把一口鲜血喷在古连翘身上。
“如此嚣张,又臭又硬,果然是倪铭后代。可你明明被马车撞死,怎么会死而复生?!我断定是车夫欺骗了我,所以,叫捕头郝常近当即杀了他。之后,几次三番,皇陵底下的机关没能埋葬了你,李席华的毒酒也没能要了你的命,囚禁地牢也叫你逃跑。这次,反倒让你生擒了我。你听着,就算你命大,但只要你活着,我就会千方百计,制造事端追杀你。一直追到地府也不会放过你。这辈子,就是要叫你不得好死。”
“明明就是一只小蝼蚁,我用手一掐,用脚一碾就丧命的玩意儿,居然,哼……今生不要叫我再遇到你……”
惺王眼里已经熄灭的狂妄、自负和傲慢的火花又燃烧起来。
终于出了气的连翘可以好好说话了。
她慢条斯理地娓娓道来:“那我也告诉你,你瞧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你瞧不起人家,人家都得死。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九死一生,“九死”都没有死成,就剩下一个“生”字了。你恶事做尽,是老天看不过眼,留着我跟你算账,讨还血债。是老天要我生生不已。谁也挡不了。”
一身血腥的季惺愣愣地、不错眼珠地看着古连翘,霎时有些揭开天灵盖的通透。明明就是一个小捕快,怎么就几次三番地弄不死他?太他妈的奇怪了。
……
队伍就要开拔,李树过来跟连翘告别,“古捕快,后会有期。”
那两个侍卫也过来跟她辞行。
连翘颔首:“后会有期。”
押解俘虏的队伍蹒跚而行,渐渐消失在密林小路的尽头。
天色亮开,晨风带着清凉的气息拂过连翘的脸庞。
空空的小路上只剩下一人一马。
连翘默默伫立。
血雨腥风的时段戛然而止,恍惚不是刚才,而是过去了很久。
原主灾难深重,连带穿越过来的古连翘也活得喘不过气来。总是虎口脱险,又入狼窝。尽在跟魔鬼打交道。她几乎已经不再盼望过平平顺顺的日子了。
她怀疑原主是不是拉多了命债,不停地跟她纠缠,让她还也还不完。
刚刚过去的这场暴乱,是一场巨大的浩劫。
此刻,她迈不开腿,甚至都不敢回到那座整修好的宅院。
她怕听到噩耗。怕翠姑、范婶儿、铁蛋和小枣在这场巨大的浩劫中遭遇到了不测。还有那些她刚刚认识的人,不知他们都怎么样了?
府尹、刘掌柜、宁馨儿、陆老先生、莲心……
面前是那条大河,她在河岸缓缓蹲下。
那马儿踟蹰到河边,把头伸进水里。
不知打哪里跑来一匹小马,用头来蹭它。那马儿偏着头躲避着,然后,抖擞着鬃毛打了一个响鼻。吓得那匹小马飞奔而逃。
所有的勇气化为乌有,只剩下软弱。
连翘鬼哭狼嚎似的大哭,似要吐尽那前世今生两辈子的冤屈。
“喂,哭够了没有,把遥控器还我。”
连翘拿出了那只遥控器,抽泣着,看着它在手中消失。
她站起来,牵着马,慢慢下山。
认出了这条路。
在那个清晨,在荒坟岗上,也是从这条路下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