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翠娥一惊,睁开眼,身子一扭从赵靖怀里出来,神色慌张跑出屋,道:“姐姐回来了。”
“没换来粮食……”宋秀娥怯怯站在院里,满脸慌张,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赵靖并不意外,各家口粮都很紧张,便是亲戚也未必换,更何况是晦气的灾星。
“没事的,我去镇上买点。”赵靖安抚道。
他记得家里还有件像样的冬衣,能当个一二百文。
宋翠娥拦住道:“再过两个月天就冷了,没了它怎么行?”
说着她拿过自己抱来的小包裹,伸手从里面摸出一根包银头铜簪,道:“这个还值些钱。”
宋秀娥看见簪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这簪子哪来的?”赵靖估摸着这根簪子能值一钱银子,这可是笔巨款。
“我娘留下的。”宋翠娥把簪子塞到赵靖手里。
宋秀娥眼眶微红,低声道:“是娘的嫁妆。”
她们姐妹能保存到现在,自然是无比珍视的了。
赵靖塞回给宋翠娥,蹙眉道:“既然是岳母的遗物,你们还是留着吧。”
宋翠娥小声道:“我相信要是娘在,也不会舍不得的,姐夫快些去早些回。”
赵靖拗不过两姐妹,攥紧簪子,心想晚些时候再赎回来就是了,以后赚了钱给两姐妹穿金戴银,补偿她们。
“那我去了。”赵靖把簪子揣进怀里,拿起一个装粮食的布袋出了门。
两姐妹把赵靖送出门去,宋秀娥这才注意到宋翠娥似乎哭过,她不敢问,只当没瞧见。
赵靖迈开大步往镇上走,心里盘算着以后的日子。
这根簪子差不多能换半个月的口粮,眼下最要命的是朝廷的人头税,想要通过常规手段在这么短时间赚那么多钱,几乎不可能。
就在他思索着要如何赚钱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人道:“赵大郎,这是要去哪啊?”
赵靖循声望去,是刘狗儿。
他倚在门前,院里闪过他领来媳妇打扫的身影。
看见赵靖腰间的布袋,刘狗儿随口道:“家里没粮了?”
也不等赵靖答话,他又自顾自道:“嗯,一下多了两张嘴,也难怪。”
赵靖懒得理他,提脚便走。
刘狗儿见赵靖不理自己,越发来劲了,追上两步道:“赵大郎,你还不知道吧?”
赵靖停下脚步,问道:“不知道什么?”
见赵靖终于停下脚步,刘狗儿十分得意,道:“刚我听见刘五和他几个兄弟说,要弄你家房子哩。”
“多谢刘哥哥。”赵靖丢下这句话,继续朝村外走去。
终于听到赵靖一声谢谢了,刘狗儿噘噘嘴十分满足。
他望着赵靖远去的背影,啐道:“不就识几个大字?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在我面前摆什么架子!”
赵靖并不把刘五这种泼皮放在眼里。
他所在的水溪沟紧挨着礼贤镇,三四里的路程,不一会便到了。
“死当还是活当?”这年头当东西的多,当铺里的伙计都不正眼瞧人。
“死当多少?活当多少?”赵靖问道。
伙计拿起簪子瞥了瞥,随意道:“死当一百文,活当七十。”
果不其然被压价了。
就在赵靖犹豫时,伙计不耐烦道:“当不当啊?都到这个份上了,拿着一百文换口吃的吧。”
“活当!”赵靖冷声道。
伙计咦了一声,笑道:“小子,不是我给你泼冷水,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几个你这样能赎回去的。”
赵靖反问道:“当不当?”
伙计笑道:“算你小子有种。三个月内可以赎回,过了就是死当。这是契约,要我念给你听吗?”
“不必。”赵靖看了一眼,夺过笔写上了自己大名。
伙计哟了一声,道:“原来是个读书的,难怪有些儿傲气。这是你的七十文钱,数好了。”
因连年战乱,粮食价格飙升,七十文钱连十斤大米都买不到。
赵靖逛了几家粮食店,最后买了十斤粟,一筐十四五斤的小芋头,一番折腾,回到家时约莫下午三四点了。
宋秀娥在院子里看见赵靖回来,忙小跑着迎上来,道:“我来拿。”
赵靖怕她拿不住,一直背到屋门口才放下。
“另一个呢?”
宋秀娥打了水给赵靖洗脸,笑道:“去田里摘野菜了。”
伺候赵靖洗了脸,宋秀娥见他袖口破了,便道:“姐夫坐下,我给你补补袖口。”
她按着赵靖坐下,转身进屋拿了针线出来,半跪在赵靖脚边给他缝补。
赵靖居高临下,见她领口里脖颈处一片雪白,真如滑腻的糕点一般。
宋秀娥三两下补好了,一抬头撞上赵靖那直勾勾的视线,登时羞红了脸,低头要走。
赵靖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你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宋秀娥做贼似地往外看了一眼,结结巴巴道:“没……没跑。”
她自然知道嫁人意味着什么,也做好了准备,只是这大白天的……
“好歹等天黑了……”宋秀娥脸红得像要滴下来。
正在这时,宋翠娥挎着一篮子翠绿回来。
宋秀娥如蒙大赦,忙笑迎上去,道:“哇,这么多。这个酸味菜焯水凉拌很好吃。”
赵靖见宋翠娥额头细汗,鬓角头发贴着,重新打了洗脸水给她。
宋翠娥慌忙接过来,道:“我自己来。”
她洗完脸,看见门口粮食袋,问道:“当了多少钱?”
赵靖洗了脸,接过宋秀娥递来的毛巾道:“七十文。”
宋翠娥听了秀眉微蹙,那根簪子至少值一钱银子,她怕赵靖不快,只好无奈道:“也罢。”
赵靖知她心里想的,补充道:“是活当。岳母的遗物,自然是要赎回来的。”
宋翠娥苦笑道:“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死物罢了。”
现在她和姐姐两人的人头税还没着落,哪里顾得上一根簪子。
既有了粟和野菜,两姐妹开始做饭。
赵靖灌了两口水,把家里一个常年不开的木箱翻了出来。
里面都是赵靖父亲的遗物,当然,稍微值钱些的都卖了,箱子里留下的都是些卖不出去的东西。
赵靖忍着呛在里面翻了翻,果然翻到了记忆里的一张弓,只是弓臂早发霉烂了,只有弓弦依旧完好。
他扯了扯弓弦,甚喜,还可以用。
片刻后宋秀娥叫赵靖吃饭。
饭桌上摆着三碗饭,两碗小半碗,一碗满满当当冒着尖,中间一盘凉拌的野菜。
赵靖蹙眉道:“你们就吃这么点?”
宋翠娥道:“我们胃口小。”
宋秀娥岔开话题道:“姐夫尝尝野菜,可新鲜呢。”
“锅里还有饭吗?”赵靖问道。
宋秀娥以为赵靖不够吃,忙道:“还有一碗。”
赵靖闻言端起两姐妹的碗,到灶上盛满了,放回桌上,才道:“吃吧。”
姐妹俩面面相觑,宋翠娥低声道:“我们吃半碗就够了。”
赵靖望着二人,认真道:“严格说起来,今天算是咱们成亲的日子,我赵靖没本事,不能给你们穿凤冠霞帔,也不能给你们吃哪怕一碗白粥。”
“这笔账且记下,等过些日子,我一定补给你们。”
两姐妹都没料到赵靖忽然说这个,自小没感受过爱意的宋秀娥立刻红了眼眶,呢喃道:“只要姐夫肯收留我们,有一口吃的就足够了。是不是,妹妹?”
宋翠娥贝齿咬着樱唇,红了脸,低声道:“姐姐打算叫姐夫叫到什么时候?”
宋秀娥脸颊飞红,和赵靖视线一碰,忙低头避开。
气氛一时暧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