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剪辑室的桌面,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即将定稿的《南方雨巷》片尾演职员表。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仿佛在应和着他逐渐加快的心跳节奏。
\"叶老师,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吗?\"年轻的剪辑助理小王战战兢兢地问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整个剪辑团队已经为这部片子熬了三个通宵,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叶徽的指尖在某个位置停住了。\"声效团队的名字呢?\"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剪辑室瞬间安静下来。
制片主任刘洪快步走过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叶先生,这是行业惯例。声效、场务这些幕后人员一般不上片尾名单,咱们的名单已经超长——\"
\"惯例?\"叶徽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李国强师傅带着他的团队连续工作了十七天,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张美玲为了雨声效果,在暴雨里站了整整三个小时录音。现在你告诉我,他们的名字不配出现在这部电影里?\"
剪辑室里落针可闻。刘洪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想到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演员会突然发难。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刘洪压低声音,\"芳姐那边要求把重点放在主演和导演团队上,名单长度有限...\"
叶徽站起身,一米八二的身高在狭小的剪辑室里显得格外压迫。\"把我的名字去掉。\"他说。
\"什么?\"刘洪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我的名字从主演名单里去掉,空出来的位置给声效团队。\"叶徽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如果还不够,可以把'特别出演'那行也删了。\"
刘洪的脸色变得煞白:\"这、这怎么行!您是男主角啊!\"
\"没有李师傅的声效,我的表演只是一具空壳。\"叶徽拿起外套,\"告诉芳姐,要么按我的要求修改,要么把我的戏份全部剪掉。\"
他转身离开时,听到身后有人小声嘀咕:\"装什么清高,一个靠女人上位的...\"
叶徽的脚步顿住了。他慢慢转身,目光锁定那个说话的场记。\"你说得对,\"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确实得到了很多不该有的机会。正因如此,我更清楚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被埋没是什么感受。\"
雨下得更大了。叶徽站在制片厂门口,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衬衫。一辆黑色保姆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苏芳精致的脸庞。
\"上车。\"她简短地说。
车内弥漫着昂贵的香水味。苏芳递给叶徽一条毛巾,他没有接。
\"为了几个幕后人员,值得吗?\"苏芳点燃一支细长的香烟,\"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南方雨巷》?金马奖评审已经开始关注了。\"
叶徽看着窗外模糊的景色:\"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这部戏吗?\"
\"因为剧本好?因为我的坚持?\"苏芳吐出一个烟圈。
\"因为原着小说第三章里,描写了那个在雨巷深处修鞋的老匠人。\"叶徽转过头,\"在这个故事里,没有谁是微不足道的。\"
苏芳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你真是个怪人。\"她掐灭香烟,\"名单可以加长,但有个条件——下周的亚洲电影博览会,你要作为主演出席。\"
叶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博览会是资本与明星的交易场,无数肮脏的交易在那里达成。他应该拒绝,但脑海中浮现出李师傅粗糙的双手和美玲被雨水泡得发白的指尖。
\"名单先改。\"他说。
回到学校时已是深夜。叶徽的宿舍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是林小雨,她怀里抱着一个保温桶。
\"学长!\"小雨看到他浑身湿透的样子吓了一跳,\"你怎么...\"
\"有事?\"叶徽的声音比平时更冷。
小雨缩了缩脖子:\"我、我看到热搜说你们今天定剪...想着你可能没吃饭...\"她递上保温桶,\"山药排骨汤,对肾好...\"
叶徽愣住了。前世他肺病严重时,妹妹也会炖这样的汤给他。那种久违的温暖让他冰冷的指尖微微发抖。
\"谢谢。\"他接过保温桶,声音柔和了些,\"以后别这么晚出来。\"
关上门,叶徽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保温桶的热度透过掌心传来,他忽然想起今天是他重生后的第一个生日——前世的生日。
电脑屏幕亮起,制片厂发来了修改后的片尾名单。声效团队的名字整齐地列在其中,甚至还有每个场务的真名。而\"特别鸣谢\"后面,赫然写着\"叶徽工作室\"五个字。
叶徽苦笑。这显然是苏芳的手笔——她总是知道如何把妥协变成双赢。他点开邮箱,发现李师傅发来的一段录音:\"叶先生,兄弟们不知道该怎么谢您...这是咱们私下做的电影原声,您听听...\"
耳机里传来雨巷的环境音,比电影中使用的更加真实。叶徽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民国时期的江南,那个他真正属于又永远回不去的时空。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名单看到了,做得不错。不过下次挑战行业规则前,最好先告诉我一声。——陈」
叶徽皱眉。这个\"陈\"是谁?他正想删除短信,又收到一条:「忘了自我介绍,陈墨,亚洲电影博览会主办方负责人。期待见面。」
窗外,雨停了。叶徽打开保温桶,香气扑面而来。他尝了一口,味道竟然和妹妹做的一模一样。这个巧合让他心头一颤,某种久违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电脑屏幕上,片尾名单静静地定格在那里。叶徽知道,从明天开始,会有无数人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而真正的答案,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是无法忍受,在这个重生的世界里,依然有人像前世的他一样——默默付出,然后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