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雪的整张脸布满浮灰,就连身上也是,不知道她在浓烟里待了多久。
太子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揪住,直直地坠了下去。
“不要死,不要死。”
不知不觉,他心里便只剩这么一个念头。
中了情药,又被这种浓烟呛到,她能安全活下来的概率有几成,他根本不敢想。
从前那个活蹦乱跳、巧笑倩兮地拿着眉笔在他脸上涂药的人……
那个将他错认成小太监,对他释放世间最温暖善意的人……
如果就这样离开人世间,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对这个世界有多失望。
她是他的白月光啊……
他恨她,他当然恨她。
但他不是要她死啊。
他只是恨,为什么明明同样是青梅竹马,她却只看上了二皇子,对自己拒之千里。
恨她甚至为了二皇子的未来,甚至狠下心来给自己下毒,让自己只剩下五年寿命……
可即便如此,自己却依旧没有狠下心来,将宋若雪除之而后快。
她不喜欢他,他便避而不见,便由着她去,可她为什么总是来招惹他?
只恨,恨明月高悬,却独不照我。
眼中逐渐有什么模糊了视线,一低头,却看到宋若雪手上紧紧抓着的金簪。
那簪子的尖端相当锋利,再一看,她另一只手上已经刺出了两个血洞。
那些洞又深又红,一看便知是扎得相当深。
她竟然用这种方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太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为了抵抗情药,都能用这种方式保持清醒的人,真的会水性杨花地和他人共眠于长榻之上吗?
自己从前真是被那些莫名其妙的药迷了心智,竟然连这一点都想不通。
她一向是京城贵女,又怎会水性杨花?
哪怕她从前受二皇子蛊惑给自己下毒,恐怕也是被逼无奈吧……
不然如今她怎么会成为二皇子的弃子?
太子看向宋若雪的眸色更加幽深。
他想,如果宋若雪能好好活下来,等她醒来,自己一定要问一问她,当年她为什么要受二皇子指示来给自己下毒。
她知道那种毒药会让自己时日无多吗?
如果知道,她还会下手吗?
这么多年他留着宋若雪的性命没动,只是不见她,已经足够给面子了……
复杂的情绪涌上来,太子突然有些头晕,然而他一低头,却突然看到宋若雪的手臂内侧光洁如雪。
怎么可能?
他反复翻了一翻,那手腕确实什么也没有。
当年给他下药的那双手,明明有着蝴蝶胎记呀!
不是她?!
当年给他下毒的人,不是他?!
难道他一直以来都怪错了人?
太子一时感觉周身的力都快全然散去。
只能紧紧握着手中人的手大喊:“太医,太医何在!”
一阵兵荒马乱,宋若雪终于被交到太医手上。
太医也是第一次见到太子这番狼狈模样。
昔日的太子,虽说朝野之中早就盛传他时日无多,然而看起来却健壮无比,动不动就惩处一个重臣,脾气暴躁得很。
太医不敢迟疑,迅速就近找到一个房间救治宋若雪。
陈家世子被太子一脚踹在花坛里,到现在还捂着肚子,在花坛中像蛆一样扭动着。
暗卫们扑灭了火之后,便迅速将这世子扣押起来,顺带着将那些跟着陈家世子过来的太监也一并扣押了。
世子被按着肩膀,还忙不迭求饶:“哎哟,轻点轻点,本世子的肚子,肠子都要断了。”
然而他抬起头,却看到了太子殿下乌云密布的脸。
太子已经简单洗了把脸,如今虽然脸上仅有些被浓烟沾上的污浊,却并不影响他如今的气势。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杀神。
想起从前太子惩处重臣的先例,陈家世子一时只感觉腿间一软。
他不断磕头道:“太子饶命啊,太子饶命啊,我只是寻了几个太监在附近抓蛐蛐,却看到这房子里起火了,正叫他们过来救火呢,不知道太子为何……”
他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当时在门外面听了多少,只能开始信口胡诌起来。
然而还没说完,太子便一脚踢在他脸上,将世子的门牙都打掉了一颗。
世子脸上血沫翻飞,哎哟哎哟地惨叫着,还要再分辨:
“太子殿下怎么打人呢?就算是太子,怎么也不能这么打人吧,我可是国公世子,没有我爹哪有当今圣上?难道你太子再大还能大得过圣上去?”
见他还执迷不悟,甚至开始出言辱骂太子,那些暗卫手下用的劲儿更大了,很快世子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群手如一个钳一般掐在他脖颈之上。
他只看到眼前的杀神勾着冷冽的双唇,吐出三个字:“阉了他!”
仅仅这三个字,却让陈云霄下身一紧,他大喊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你要干什么啊?滚,都给我滚!”
太子一挥手,暗卫岂会害怕陈家世子这番威胁?
暗卫的大刀举了起来,对准了世子的下身。
“兄长真是好雅兴。”
啪啪啪——
园中又有另一个身着深色锦袍的身影转了进来。
太子不用转头便知道是二皇子,他总是出现在所有自己可能落下把柄的地方。
二皇子看到那大刀已经对准陈世子的下身,脸上全是看热闹的兴奋:
“不是吧,太子殿下,真该说你是情种呢,还是什么呢?
为了一个女子,竟敢想得罪国公世子。太子殿下,怕不是忘了他的身份了吧?
国公当年救过父皇,你哪怕不管国公对父皇的救命之恩,也要顾一顾国公对先太子的救命之恩吧?
不知道你的亲哥哥在九泉之下看到你对他救命恩人的儿子行这种酷刑,心里是什么感受?”
二皇子一向知道太子的软肋,在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他的话语总是往太子心里最深的地方扎。
他知道那种药的药效,只要越被戳到痛处,就越能让他动怒,只要动怒,那药效就会散发得淋漓尽致,让他更加短命。
然而此时太子却好像并不因为二皇子的这几句话而像从前那样动怒。
二皇子眯了眯眼,心中疑惑:怎么回事?
从前这套激将法都相当有用,为什么最近却不管用了,而且是越来越不管用了?
太子恍若未闻,亲自拿过暗卫手中的刀,高高举起,对准了陈家世子下身。
陈家世子哀嚎起来,疯狂喊着:“饶命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动她了!”
二皇子看他来真的,也急了:“和真公主方才在宴会上吃坏了身子,好像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中毒了!
听御医说是食物中毒,皇兄真的不过去看看吗?”
这是赤裸裸的要挟。
太子回头盯着二皇子,像一只狼盯着自己觊觎已久的猎物。
二皇子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久违的怒气,终于得逞般地笑了:
“皇兄不知感恩,我可知道感恩。陈家世子可是我们皇家的大恩人啊。”
陈世子此时看着二皇子,就像看天降而来的神仙一样。
等太子的脚步远了,他才颤颤巍巍地跪下:“谢谢二皇子救我性命!”
二皇子摆了摆手:“闲话不必多说,听说宋若雪进宫了,她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