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塞城的秋日,天高云淡,校场之上,秦武亲自督导的奋武军操练之声震天动地,一派铁血肃杀之气。经过数月脱胎换骨的整训,这支军队已然初露锋芒,萧远每每观之,眼中都难掩欣慰与期盼。
军营内外,秩序井然,新开垦的屯田也泛起了喜人的绿意,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北疆的平静,往往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
萧远身着便服,与秦武并肩立于点将台之上,看着下方士卒们挥汗如雨的场景,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欣慰笑容。
他抚着花白的胡须,感慨道:“秦将军,若非你,老夫这支残兵,恐怕早已化为北疆的枯骨了。如今,他们倒真有了几分强军的模样!”
秦武微微一笑,拱手道:“萧帅过誉了。将士们底子不差,稍加砥砺,便能重现雄风。末将也只是尽了本分而已。”他心中清楚,这支军队的真正战力,尚需实战检验,但目前展现出的精神面貌,确实令人鼓舞。
这日午后,秦武正在与萧远、张猛等将校在都尉府的议事厅内,就临塞城周边的冬季防御部署进行商议。一名亲兵匆匆入内禀报,宿力城都尉陈立大人派来的心腹信使,已在城外等候,携有紧急密信。
秦武与萧远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陈立都尉乃是田霄护军都尉的挚友,为人正直,与他们素有往来,此刻派心腹送信,必有要事。
“速请!”萧远沉声道。
不多时,一名身着寻常布衣,面容精干,眼神却透着警惕与干练的中年男子被引入厅内。
此人秦武有些印象,确是陈立都尉身边的一名得力幕僚。
那幕僚验明正身后,不敢耽搁,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恭敬地呈给萧远。萧远接过,示意秦武一同观看。
信纸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正是陈立亲笔。信中内容,却让厅内原本略显轻松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钟横之事,果如田护军所料。”萧远看完第一段,苍老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将信递给秦武,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凭借钟家在朝中的势力,那厮虽被调离宿力城,却不过是平调至南方一处富庶郡县任个闲职,名为贬斥,实则毫发无伤,依旧逍遥快活。”
秦武接过信,目光迅速扫过。钟横的下场,他并不意外。
钟家上将军在朝中权势滔天,能将其调离宿力城,已是田霄与陈立等人运作的极限。
但这无疑也说明,钟家的势力在京城依旧根深蒂固,远未到可以轻视的地步。
他继续往下看,眉头却越皱越紧。
信中提及,那曾与他数次冲突、贪婪卑劣的摧戎军骑军五百主夏侯霸,不仅未因其在北疆的劣迹受到任何惩处,反而凭借钟家的运作,加上不知从何处搜刮来的一些所谓“战功”,竟有消息称其可能不日便将获得升迁,调往京畿附近的要害军镇任职。
“夏侯霸此獠,竟也能平步青云”张猛在一旁听得只言片语,已是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案几上,“此等军中蛀虫若得高位,国之不幸!”
秦武默然不语,心中却是寒意更甚。夏侯霸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若其得势,对自己和萧远而言,无疑是一个更为直接且恶毒的潜在威胁。此人若有机会,定会不遗余力地加以报复。
而最让二人心头一紧的,是信中提到的关于秦武的旧事。当初钟横之叔父、那位钟家派系的上将军,暗中递交的那封弹劾秦武“拥兵自重、鱼肉乡里”的奏章,虽然被田霄与陈立联手在兵部暂时压了下来,但并未彻底消除影响。
钟家显然并未放弃,依旧将秦武以及与其紧密合作的萧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随时可能借此发难。
“钟家这是亡我之心不死啊!”萧远长叹一声,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忧虑。他久历宦海沉浮,深知这种构陷之词的可怕。一旦被坐实,便是万劫不复。
秦武目光冷冽,他清楚,钟家上将军视自己和支持自己的萧远、田霄、陈立等人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这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更是朝堂派系斗争在边疆的延伸。
信函末尾,陈立语重心长地提醒,近来朝堂之上,关于北疆战事的论功行赏以及后续的战略部署,争论不休。
各方势力为了自身利益相互攻讦,皇帝陛下对此态度暧昧,迟迟未有定论。整个京城,暗流涌动,气氛微妙。
“陛下之心,深不可测啊。”萧远放下信纸,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如此朝局,我等在边疆浴血奋战,却不知何时便会成为那些衮衮诸公权斗的牺牲品。秦将军,看来京城那潭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浑浊啊。钟家势力不倒,我等在北疆一日,便一日不得安宁。”
秦武默然点头,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原以为,只要在边疆打出威风,赢得战功,便能稳固地位,为秦家湾和麾下将士争取到更好的生存空间。
但京城传来的消息,却如一盆冷水浇下,让他清醒地认识到,军事上的胜利,并不能完全解决政治上的倾轧。
“萧帅,看来我们必须早做准备了。”秦武目光坚定地说道,“钟家与夏侯霸狼狈为奸,断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临塞城与秦家湾如今虽初具规模,但若想在朝堂风雨中屹立不倒,这点实力还远远不够。”
萧远赞同道:“不错。我等身处边陲,消息闭塞,朝中奥援又少。当务之急,一是继续加紧操练兵马,提升战力,确保自身之强;二来,也需设法寻求更可靠的政治盟友,或是在朝中培植些能为我等说话的力量,方能应对这即将来临的更大风雨。”
秦武深以为然,他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仿佛能嗅到从遥远京城飘来的那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明白,一场针对他与萧远的无形战争,或许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他们不仅要警惕来自北疆乌戎的威胁,更要防备来自帝国权力中心的明枪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