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斋饭时,老太太逼着姜引坐在自己对面,如果姜引敢去另一桌,她就抱着小碗追过去。
后来住进陆家,虽然推拒过很多次,张婶依然会每天为她准备早餐,王婶则是帮她洗衣服打扫房间。
再到现在,她自然地坐在陆至凌对面,两人一起吃着她煮的面,偶尔还能说笑几句。
这种一点点被认真接纳、彼此了解的感觉,就像疲惫了一天之后躺进放满热水的浴缸,说不出具体哪里舒服,但全身都被温暖包裹着,很自在,很放松。
晚饭过后,陆至凌主动洗碗刷锅,姜引现在也不会觉得他一个总裁做这些事很违和了,反而觉得他那宽肩窄腰的身材系上围裙很性……不是,很养眼。
这时,洗衣机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姜引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正准备晾,才发现衣架不知道被她收到哪里去了。
印象里应该是在次卧,也就是她的卧室里。
姜引推开次卧的门,除了床铺是陈阿姨刚换新的,各种摆设都和她离开时一样。
在衣柜的最底层找到衣架,姜引正准备离开,目光扫过床底时,忽地一顿。
她想起了出发前一晚的那个梦境。
仙家托梦,往往都是很重要的事,可是姜引记得那位说的是,让她去“北屋的炕洞里掏一掏”。
北屋指的应该就是她这屋,但前些年翻修之后,之前的土炕早就改成了电热炕,至于炕洞……
姜引双手抱胸,衣架抵在下巴上,皱眉思索了片刻。
等一下。
该不会……
姜引蹲下身,一把拉开电热炕底下镶嵌的收纳抽屉。
里面放的都是些姜引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夏天用的凉席和毯子什么的。
姜引迟疑片刻,跑回卫生间把衣服飞速晾好,然后又回到卧室,盘腿席地而坐,从最左边的抽屉开始仔细寻找。
原来姥姥连她几个月时穿的婴儿服都留着啊,还有她人生里的第一条花裙子,第一块小手帕……
直到姜引的手触碰到一件枣红色的羊绒衫时,动作蓦地一停。
这不是她的衣服。
这是她上大学时做兼职,用拿到的第一份工资给姥姥买的羊绒衫。
姥姥是个凡事都井井有条的老太太,不会犯把衣服放错地方这种错误。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姜引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件羊绒衫,一块被折起来的红布出现在姜引眼前。
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打开那块布时,姜引还是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气。
三尺三寸,红布黑墨,顶部居中上书“供奉”二字。
——这赫然是姜家前代立堂口时的堂单。
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却不失潇洒飘逸,而且看红布的老旧程度,这堂单怕是有些年头了。
梦里那位仙家让她找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个。
可每一代姜家人立堂口时,都会重新亲笔书写堂单,而姥姥之前也说过,不会强迫姜引继承家业。
那么这张堂单存在的意义,到底是……
“这字写得真好。”
陆至凌不知何时站在了姜引身后,手上还拿着刚脱下来的围裙,正垂眸凝神欣赏红布上的墨迹。
姜引记得陆老爷子生前喜欢书法,书房的架子上现在还放着宣纸和砚台,大概陆至凌从小耳濡目染,也懂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应该是我家祖上哪一位老前辈写的。”
“怪不得。”
陆至凌点头赞叹,忽然道:“这是堂单吗?”
姜引一怔,偏过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陆至凌没好意思说自己私下查阅过一些出马相关的资料,只是含混道:“之前偶然见过。”
姜引不疑有他,“这样啊。”
目光扫过上面大部分称谓和仙家姓名,陆至凌若有所思道:“没有小刺团。”
姜引笑了,“是啊,那时候白倦可能还没出生呢。”
不过如果是她的堂单,白倦一定榜上有名。
这么一想,姜引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的宝贝卷。
“不过,这位白三环是……”
姜引也注意到了那个显眼的名字,抿了抿唇道:“嗯,她是白倦的母亲。”
而且,姜引已经大概猜到,这是谁的堂单了。
不管如何,既然仙家托了梦,东西还是要保管好的。
姜引从梳妆台里翻出一个螺钿首饰盒,将堂单叠好放进去,准备带回宁城。
“时间不早了,坐了一下午车,早点休息吧。”
既然有两间卧室,姜引和陆至凌自然不用再“被迫”同床共枕了。
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陆至凌不方便住姜引姥姥从前的主卧,于是两人换了房间,姜引住主卧,陆至凌则睡在姜引的房间。
这个时候的供暖很足,就算不开电热也不会觉得冷。陆至凌躺在床上,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溜进来,在墙上投下一道斜斜的光影。
对面的墙上贴满了姜引从小到大得的各种奖状,从学年考试第一名到环保种树小标兵,原来她一直都这么优秀而闪耀。
陆至凌闭上眼睛,心中莫名安稳而踏实。
第二天,姜引带陆至凌去村里转了转,路过一家超市时,正好和出来卸货的朱三贵打了个照面。
当年的小卖部,现在已经发展成清岭村第二大的生鲜超市了。
朱三贵将一个箱子扛上肩,朝他俩挤了挤眼睛,三人彼此心照不宣。
倒是朱三贵的老婆,认出姜引后热情得不行,记得她爱吃糖,硬是给她装了满满一袋子糖果蛋糕巧克力。
姜引姥姥的忌日是明天,她本来想在路边的店里买些纸钱元宝,想了想,领着陆至凌拐进旁边的一条小巷子。
这里和热闹喧哗的主街不同,虽然只隔了两栋楼,但周围的气氛好像一下阴冷下来,寒风刮过,烧了一半的纸钱混着灰烬在雪地上翻滚。
姜引停在一家破落的小店前。
陆至凌抬起头,许家纸扎店几个字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