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砚之闻言纳头便拜:
“多谢太子妃娘娘!”
苏照棠柳眉微挑:“你怎么不问问你要见的老师是谁?”
石砚之嘿嘿一笑:
“娘娘为我引荐的老师,我定是高攀,岂敢挑剔?”
苏照棠闻言,笑眯眯地看向石中严:
“石大人,本宫不强求。引荐老师的提议,你可接受?”
石中严抹了把头上冷汗。
虽然他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拐到儿子拜师上去了。
但儿子方才打断他说话,明显就是不让他问太子伤势。
儿子的决策向来不会有错,他不问就是。
“犬子在江南受下官连累,并无名师教导,下官对他多有亏欠。
娘娘亲自引荐老师,下官求之不得,岂会拒绝?”
苏照棠含笑点头:
“那便这么说定了,令郎可先入国子监读书。至于拜师之事,时局敏感,得慢慢来。”
石中严听到这话,就知道儿子要拜的老师不简单,心中高兴极了。
儿子天资聪慧,若再得名师教导,未来不可限量!
他真心诚意磕头:
“下官,拜谢娘娘大恩!”
……
宵禁的钟声响起时,石中严跟儿子已经躺在了官驿的床上。
父子俩在被窝里说话,声音压得极低。
“砚之,太子殿下若是伤重不治,你爹我走这一步,便是大错特错!
你为何要阻止为父,询问太子伤势?”
石砚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爹,你问了娘娘就会说实话吗?”
“这……”
石中严犹豫了一下,道:
“我都已经向东宫投诚了,娘娘待人真诚,总不至于骗我。”
石砚之闻言,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
“爹,你是真心投靠。
可娘娘就能立刻信你吗?
万一你是睿王、乾王派来打探消息的奸细呢?”
石中严听到这里,终于恍然:
“是,是不该问,不然娘娘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而且爹。”
石砚之凑到老父亲耳边,气声道:“我怀疑那个暗卫,就是太子殿下。”
石中严吓得一哆嗦:“不会吧?”
石砚之一脸严肃:
“太子妃娘娘出来只带了一个暗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合理吗?”
石中严不赞同:“万一那暗卫是个太监呢?”
石砚之一呆。
爹这次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虽然那暗卫不通过太子妃娘娘,就让他进了内间,有些越俎代庖的意思。
可万一是娘娘早就吩咐好的呢?
太监,还是太子?
时间在石砚之的纠结中,点滴流逝。
一转眼,七日过去。
这七日,江南官场不吝于生了一场地震。
自下而上上百名官员被摘了脑袋,被摘了乌纱帽的更是数不胜数。
大理寺赶在最后一日,结了案子。
丰宁……不,被褫夺封号的四公主浑浑噩噩地坐在马车中,一脸呆滞地看着车窗外。
未结案的前七日,她都被关在诏狱,且每日都有太医来为她看诊,治疗癔症。
今日,正是她前往皇觉寺出家的日子。
如不出意外,此后她都将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然而在看到寺庙的那一刻,她呆滞的瞳孔里,渐渐浮现神采。
李丰宁感觉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极长的梦。
梦里的面孔,一开始是二皇兄,后来不知怎的变成了六皇兄,再后来二者交替,最后……全都成了六皇兄。
梦里还有太多鲜活的面孔,在她手中逝去,一开始她还能感觉到愧疚,后来逐渐上瘾,欲罢不能。
兴许是临近终点,此时此刻,她忽然清醒过来。
往日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从眼前流过,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二哥……”
她喉咙里发出呜咽,似哭似笑,似喜似怒,到最后,尽数化作了恨意。
她生母家世不显,生出的公主自然也不会受宠。
自小,她在宫中是透明的。
一母同胞的二皇兄体弱,住在太微观,直到她十二岁出宫开了府,才见到二皇兄第一面。
二皇兄待她极好,给了她在宫中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可她没想到,二皇兄竟对她有那种心思。
她没有设防,轻而易举就中了招。
后来的记忆很模糊。
再后来,她逃了出去,被六皇兄捡到送去了医馆。
那唯一的美好,让她的记忆开始混淆。
她将床第间的记忆与六皇兄混到了一起,彻底忘记了一开始的痛苦。
她成了二皇兄手里,最好用的刀。
她怔怔看着明黄色的寺墙,眼泪直流。
“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
六皇兄,是唯一待她好的皇兄。
可她却恩将仇报,让皇兄受尽冤屈与苦难,命不久矣。
而罪魁祸首,活得比任何人都逍遥自在。
“为什么……”
“丰宁姑娘,下车吧。”女官们催促。
李丰宁脸色恢复木然,下了车,平静地踏入寺庙。
女官们见状,不禁诧异。
这四公主又想搞什么名堂?
入寺的第一件事,便是皈依剃度。
两名女官押着李丰宁进入大殿,主持师太已在佛像前候着。
兴许是感觉到李丰宁一路上都没有挣扎,两名女官放开了手。
谁曾想刚一放开,李丰宁忽然暴起,抽出左手边女官的长刀,狠狠捅进了右边女官的肚子里。
师太吓得尖叫一声,逃离大殿。
李丰宁两眼死死盯着女官:
“你是李婴的人,我认识你!”
左边女官听到这话,拍向李丰宁后颈的手立刻一顿。
李丰宁抽出刀刃,一脚将尸体踢开,无声地笑了笑。
这些年浑浑噩噩,其他没学到什么,人却是杀习惯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扯来剃度用的白布展开,指尖沾了尸体上的血迹,快速写下一行字,递给惊疑不定的女官,嫣然一笑:
“你是六哥的人。不然方才,不会停手。”
女官沉默,没有去接白布。
李丰宁却是不管不顾,将白布直接塞进了女官怀里:
“布上是李婴的把柄,你将它给苏照棠。她那么厉害,肯定能给六哥报仇。”
女官错愕,完全不明白四公主为何忽然像是变了个人。
可没等她开口发问,李丰宁就已将刀横在了脖间。
造下那么多孽,她没脸再活在世上。
至于对六哥的那声抱歉。
等六哥下来时,她再当面说吧。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手里猛然用力。
血洒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