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老皇帝的圣旨还没颁,在朝堂上的话就已原封不动地传到了凤仪宫。
吴皇后听完心腹太监的复述,顿时攥紧手边的软枕。
“陛下当真半个字也没提睿王?”
心腹太监点头:“奴婢听得真真切切,一个字也没漏。”
吴皇后脸色变幻,眼里掠过不解。
太子出事那一夜,她在客殿前听得十分清楚,睿王心思野得很。
而且江南卢氏底蕴深厚,又掌控着半个江南的水运。
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公主铤而走险,私贩官盐?
要是将人换成睿王,为夺嫡敛财运作,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她都能看透的局面,皇帝不可能看不清。
可皇帝让人将人单独摘了出去,太明显了。
纵使再也不愿意相信,她也得承认,睿王在皇帝心中,似乎极为特殊。
吴皇后脸色阴沉。
睿王的母妃,她记得姓卢,却不是江南卢氏的卢,其父是个八品官,与江南卢氏有些亲戚关系,但早已出了五服,不再来往。
因此,卢氏在宫中呆了多年还是个美人。
后来卢氏意外得了宠,生下睿王晋了婕妤,没过两年就在生四公主的时候难产而亡。
那卢氏死的时候,皇帝都没在产房外,后来也没见他有多伤心,很快就宠幸了新的妃子。
出身不好,母妃也不受宠。
吴皇后想不明白,睿王为何会受皇帝特殊对待。
她绞尽脑汁回忆,倒真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眼神变了变,低声吩咐道:
“去!仔细查查当年夙阳宫走火之事,不得惊动任何人。”
心腹太监听到夙阳宫三个字,脸色微变,但很快就收敛神色,点头退了下去。
……
与此同时,石刺史下朝后,回到了京城官驿。
“爹!”
“夫君。”
看到妻儿迎上来的关切目光,他强颜欢笑:
“陛下金口玉言,卢氏要被连根拔起了。”
石夫人顿时欢喜不已。
“太好了!”
他们一家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刺史儿子却瞧出了爹的不对劲,不过娘在这里,他也没吱声。
等到娘出去买饭食,他立刻凑到爹跟前:
“爹,可是出变故了?”
石刺史苦笑了一声,将朝堂上的事告诉了儿子。
儿子早慧非常人,他已经习惯凡事与之商量。
少年听完一阵心凉,窜出去看了一眼屋外,确定没人后,回来低声道:
“爹,咱们要倒霉了!陛下这是有意让二皇子登基啊。”
石刺史先前还只是觉得陛下包庇皇子,处事不公,听到儿子这句,脸色瞬间“唰”的一下白了。
“儿啊,你是不是想太多了,陛下也是当爹的,可能……”
“没有可能。”
少年打断老爹的话,稚气未脱的面孔出奇的严肃:
“爹,你要知道四公主和睿王是一伙儿的。四公主害得太子殿下受伤,睿王怎么可能不掺和一脚?
而且爹您还知道睿王和卢氏勾结敛财,睿王出身皇室,要么多钱,除了夺嫡用还能干嘛?
陛下心底门儿清,这都不降罪,明显偏心睿王!”
石刺史听得儿子一通分析,冷汗直冒。
江南官盐走私案的罪证,是他假意同流合污,亲自搜集的。
其中不乏有心怀正义的官员奋起反抗,但无一例外都被……
睿王手段有多狠,他最清楚不过。
要是让这样的人当了皇帝,不仅他一家子没了活路,大虞亦危矣!
“爹,你赶紧找个大腿抱啊!儿子才十三岁呢,不想早死。”
石刺史被儿子说得哭笑不得,但一想到这事儿风波过去后,以睿王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要对他动手,心里也发慌。
他抓住儿子的手,满含希冀地问道:
“儿啊,你还能联系上你那大哥吗?”
……
“追风你没说错吧?”
丽正殿书房,逐雀眼睛瞪大,面露迟疑:“江南刺史要投诚?不会是假装的吧?”
追风一脸高深莫测:“夫人的算计,你不懂。”
逐雀瞪眼:“我不懂,你就懂了?”
“我也不懂。”
追风看向自家主子,“但郎君懂。”
李承翊躺在藤椅上,神色平静,毫无意外之色。
江南刺史石中严,不大不小也算是个名人。
早年其人在京城大理寺任职,因身后无人,为人又太过刚硬,得罪了不少人。
但凭着过硬的个人能力,硬是在官场站住了脚跟,因此得了个“臭石”的外号。
后来他因为忠言直谏,惹怒了父皇,被派去了江南做刺史。
江南有卢、王两大世家,父皇是想借此磨一磨石中严的性子,实则心里对其人颇为欣赏。
官盐案,石中严立了大功,应该会留在京城担任要职,受父皇重用。
也难怪逐雀震惊,这样的人忽然要来投诚,跟天上掉钱有何区别?
不过结合之前的案子,略微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缘由。
石中严在江南任职九年,受尽打压,连妻儿都要跟着担惊受怕。
他心里对父皇,怎么可能无怨?
忠君的念头,在那九年的沉寂中,恐怕早已消磨殆尽。
再加上这次父皇的旨意,百官看到的是父皇大义灭亲,重罚四公主。
而石中严却看到了一个为了包庇儿子,残害大虞的昏君!
相比之下,苏照棠派人将石中严接回京城,虽有私心,却是实实在在的雪中送炭。
且苏照棠没有向石中严提出任何附加条件,只有最基本的保密二字。
看似什么都没做,却早已暗中锚定了一切。
有了前面三次试探,她早知这次父皇会包庇睿王。
今日早朝,他怕是吓坏了。
他捅破了官盐案,睿王不会放过他,自然会选择寻求庇佑。
在这场官盐案中,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东宫,就会成为他的首要选择。
如此既得了人,又得了人心。
何等高明的笼络手段!
念及此,李承翊不禁感慨。
若苏照棠是男儿身,必是状元之姿,宰相之才,哪里还会有陆洲白什么事?
他抬头朝屋外看了看,没看到那道常在院中树下看书的倩影,挑眉:
“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