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将小弩取出,按动榫卯机关,弩臂立时延展至一臂长。
她解开皮扣,按在苏照棠小臂上试装,严丝合缝刚刚好。
赵氏脸上笑容舒展开,拆下小弩,一边说道:
“看来我的手艺,还没退步。
你要随身携带,又不能引起旁人注意,我便在角弓弩的基础上,做了调整。
不过相对应的,这弩的威力缩减了不少。
拉力至多40斤,敌人超过三十步,杀伤力便会大打折扣。
你用时一定要注意。
至于箭簇,时间太多,我暂时只做了20根,你省着点用。
待你到陇西后,回封信来,我再多寄些给你。”
苏照棠接过木盒,听着赵氏句句叮嘱,面上露出淡笑:
“20根箭足够了,多谢表嫂。”
赵氏听着心却提了起来,眼看苏照棠就要离开,她忽地一咬牙,将人拉到屋里,低声问道:
“你做这小弩,当真是为了防身用?”
苏照棠看着赵氏,没有说话。
赵氏却好似明白了什么,面色微紧,伸手轻轻按在弩臂中间的一处机关,露出一块暗格。
“这是毒槽,你且小心用,莫要伤着自身。”
此话一出,苏照棠眼里终于不再是一潭死水,面色复杂起来:“表嫂,你做这些,表哥知道吗?”
“知道。”
赵氏摇头轻笑:
“他还觉得我是杞人忧天。
他们男子哪里懂得我们女子的处境,你远嫁陇西,孤立无援。
在你要我帮你做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小弩时,我便隐约猜出了你的打算。
不过照棠,你要答应表嫂,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这一招,否则……”
赵氏没有再往下说。
苏照棠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
“表嫂放心,我自有分寸,断不会让国公府遭受牵连。”
赵氏心神落定,轻叹一声。
“若是可以,表嫂希望你连这只弩,都用不到。”
两人谈完从屋里出来,皆是神色如常,不露异色。
苏照棠拜别赵氏,刚出院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表姐”的呼喊。
她回头,便见苏念瑶快步走了过来。
“表姐,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苏念瑶不再结巴了,但说起话来还是容易脸红。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左右看看没人,往苏照棠怀里一塞,转身就跑。
情形与送荷包的那日,一般无二。
不过这次,苏念瑶是笑着跑的。
苏照棠摇头轻笑,拿起怀里的东西打量一眼,眼里露出诧异之色。
苏念瑶这次送的,竟非绣品。
而是一支袖箭。
她回到自己屋里,将袖箭也放进了弩箭的箱子,眼里温情退去,彻底化作冰冷。
“准备得如何了?”
琼枝干脆点头:“万事俱备,只待明日!”
翌日傍晚,苏念秀出嫁。
忠勇侯府接亲的队伍,早早就到了国公府门前。
徐楷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一身喜服,看着夹道两边的国公府宗亲,红光满面,连连叉手。
那模样,不像是来接亲的,倒像是过来认祖归宗的。
与此同时,大堂内。
二爷苏霂看着女儿手执团扇走过来,下颔逐渐绷紧。
苏念秀偏开团扇,只看到父亲一人,花容微白,颤声道:
“父亲,今日孩儿出嫁的日子,您就不能网开一面,放母亲下山,送孩儿一程吗?”
苏霂面色冷沉:
“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你难道还不够清楚?竟还有脸求你母亲下山?”
苏念秀的脸色顿时更白了,身子摇摇欲坠。
苏霂心也跟着疼了一下,面容软化下来,叹声道:
“是我错了,早年你娘胡搅蛮缠,不让我送你们去族学,全都留在家中教导。
我当她是爱女心切,却不想她竟只是为了省下钱财,全都送去了你小舅家中,贴补那几个侄儿。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直接将你们四个带去江南,留在身边教导,也好过你们让她教成这般模样。”
苏念秀怔怔地看着父亲,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娘又说了谎。
爹爹,分明是喜欢她的。
正如此想着,她又见父亲将一枚商号令牌,递到自己手中。
“徐家内宅关系复杂,你要切记行事低调,切莫仗着国公府嫡女的身份惹事。
但若有人欺负你,你也别怕,让人拿着这块令牌去繁字商号传信,可记清了?”
苏念秀闻言,仿若被雷霆劈中。
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国公府嫡女的身份,父亲竟还不让她用,是何道理?
她受了欺负,竟还不能回来国公府求助,还得去寻商号帮忙?
父亲到底,拿她当什么了?
苏念秀眼泪流得更加汹涌,眼神却冷硬起来。
“呵呵……”
她低声笑起来。
方才竟有一瞬间,她真以为父亲要当个慈父了。原来只是在变相地与她断绝关系!
既如此,那也别怪她不义!
她没有去接令牌,恨恨看了父亲一眼,竖起团扇行礼:
“女儿……拜别父亲!”
话说完,她没有半分迟疑,转身就走。
苏霂看着头疼起来。
他常年在外行商,不在家中,给商号传信,他才能第一时间得到女儿的消息。
前头三个女儿,他都在出嫁时给了令牌。
怎么四女儿,反倒不领情了?
罢了,等她回门那日,再给也不迟。
他摇了摇头,举步正要往外走,忽然听到门外“砰”的一声脆响,脸色瞬变。
大门外。
苏念秀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扔了团扇,摘下头面砸在喜轿上!
站在门前送亲的国公夫妇当即变了脸色。
苏晟眼神凌厉起来:“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将东西捡起来,送五姑娘出嫁!”
丫鬟们连忙围过去,苏念秀却是直接掏出一把匕首,吓得丫鬟们立刻停下了脚步。
苏念秀眼眶通红,尖声质问:
“大伯,明明都是苏照棠的错,凭什么要我来受过?!
苏照棠那个贱人,千人骑万人跨!
否则就陆洲白那个穷鬼,哪儿来的钱财科考?不过是用的她妻子赚来的嫖资罢了!
陆洲白嫌她脏,将她赶出陆家大门。
她转头勾引徐楷,到头却要我来替嫁?这偌大一个国公府,连谁是外人都分不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