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有刹那的寂静,落针可闻。
片刻后,许福年冷笑道,“谁不夸咱们老许家的长孙女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又聪慧机灵,那眼睛厉害的,连伪装多年的特吴都能一眼看穿,还能认不出个渣男?
不过是,不想认出来罢了。
呵呵,这可真是……”
不等他说完,许老大就急切的打断,“老三,你少污蔑我闺女!”
许福年嘲弄的看着他,“污蔑?是不是污蔑你们心里清楚,别总觉得就你们一家是聪明人,拿别人都当傻子!
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人心还能坏到这地步!”
“老三,这话过了。”许常山警告的瞪他一眼,“这事儿应该就是个误会,秀妍再聪慧,年纪轻轻的,也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要说他是故意的,我绝对不信。”
许福年闻言,烦躁的道,“爹,您就别搁这儿自欺欺人了,我再没脑子都看出不对劲了,您真就不明白?和稀泥也不是您这么个和法!”
许常山老脸一黑,抬脚就给了他两下,“你个王八羔子,非得气死你老子才甘心是吧?”
“这也能赖我?明明是大哥一家不做人,狠毒无耻……”
“闭嘴!”
有些事,能做,却不能说,只要不说,就还能维持明面上得和谐,一旦说了,也就意味着彻底撕破脸。
许常山人老成精,能看不出这里头的猫腻?但为了这个家不散,他只能装聋作哑,就算好敲打,也是背地里警告几句,是万万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
偏偏三房这父女俩,都是不肯吃亏让步的,非得争个长短。
他这头用严父手段高压制止,姚婆子就用慈母心去示弱哀求,一个劲的给许福年使眼色,让他不要闹了,给大房留下体面。
许福年再混不吝,骨子里还是个孝顺的,他也怕把爹娘气出个好歹收不了场,忍了又忍,一脚踢飞跟前的凳子,不再吭声了。
这意味着,事情到此为止。
许棉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好笑又无奈,瞥了眼东厢房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大堂姐这是睡着了?真要有误会,不出来解释两句吗?”
按下葫芦浮起瓢,许常山心力交瘁的道“棉棉,天晚了,快回去睡吧,有啥事儿,以后再说……”
许棉平静的道,“爷爷,您放心,就算我差点被算计了,我也不会闹的家里鸡犬不宁,我就是要您一句话而已,您不用怕,看我爹的面子,我也希望这个家好好的。”
“棉棉……”许福年一脸的愧疚自责,又感动。
许棉冲他笑了笑,“爹,我懂,您都是为我好,能给您当闺女,是我修来的福气……”
许福年一下子红了眼眶,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常山叹了声,“你要啥话?”
许棉道,“很简单,以后我的婚事,你们谁也别再插手就行。”
“你爹娘也不行?”
“我爹可以,我娘不行,她跟外人没啥两样,总是见不得我好。”
许常山呵斥,“你这丫头,哪有你这么说话的?传出去了,你还咋做人?你当忤逆不孝是个好名声啊?讲究的人家,是绝不会让这样的媳妇进门的,你就是……”
就是再不喜欢乔世兰,也得装一装,别叫人抓住把柄。
许棉一脸无所谓,也没辩驳,“您就说答应吗?”
许常山清了下嗓子,“答应是能答应,可你不让家里帮忙,你的婚事总不能自己做主吧?那也太不像话了……”
许棉道,“厂里有人给我介绍,我不会自己瞎谈的,我可没有大堂姐的本事。”
许常山,“……”
姚婆子问,“厂里给你介绍的人靠谱不?可别……”
也是别有用心的人。
许棉笑了笑,“靠谱,工会就管这事儿,组织出面介绍的人,总比大伯娘一无所知挑的要可信吧?”
姚婆子,“……”
孟素花实在气不过,“我打听了,只是没打听的那么详细,再说他要是有心隐瞒,我能有啥办法?。我又不是公安,上哪儿调查他的过往去?”
姚婆子闻言,没好气的道,“你也闭嘴吧。”
好不容易按下去了,非得再蹦跶出来,这不是贱吗!
孟素花不甘心,“刚才老三媳妇都同意相看了!”
“那就是个没心的,你也是?”
“我……”
许老大拽了她一把,“行了,回去睡觉,我早就劝你,媒人不好当,落不着好,好容易沾一身腥,现在知道了吧?以后再敢多管闲事,老子抽死你!”
他骂骂咧咧的,拉着不情愿的孟素花走了。
许永国紧跟上。
躲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许秀丽,也起身离开,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没说一句话。
“爹,您听听,指桑骂槐呢,他咋有脸?我给您和娘面子,又不是怕了他!”许福年骂了几句脏话,又气不过的踹飞了一个小凳子。
这回许常山没拦着。
只姚婆子紧张的拽着他胳膊,生怕再起战争。
许棉喊他,“爹,回屋歇着了。”
许福年闷闷的“嗯”了声。
许棉本想回屋再开解他几句,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乔世兰坐在椅子上,差点没把她吓出个好歹。
屋里没亮灯,她躲在昏暗处,像个幽灵似的……
许棉心里的火气噌的一下就窜上来,“你成心的吧?”
乔世兰冷哼,“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有鬼,我就不能是为了省灯油?”
许棉笑了,“你会省灯油?这借口谁都能拿来用,唯独你用显得太虚伪了,你什么时候操心过这些事儿?你压根不会心疼我爹在外面挣工分有多辛苦,自然就不会心疼那点灯油钱。”
这会儿,煤油灯已经被许福年点上了,他夹在俩人中间,谁也舍不得说,只能转移话题,“世兰,你咋在这儿?”
可谁想,这个话题也不安全。
乔世兰咄咄逼人的反问,“怎么,只能你来?倒是我这个亲娘来不得了?”
许福年脸色一变,“我不是那意思,我,我……”
他紧张的揪着衣角,眼里全是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