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骄傲地冷笑,把马国宝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换一家吧。”
李大夫拉着王大庆,凑到耳边低声道,“你瞧他那下巴都快扬上天了,估计这人报价得比咱村供销社还低,这趟怕是白跑了。”
王大庆摇头不语。
他心里清楚,鸡贼的于峰正在谋划养父倒台后的后路,又误以为他是王家人,如此“好误会”不用白不用。
最重要的是熊肉不好存放,他自己也计划吃一部分,剩下的要趁新鲜尽快卖掉。
他轻拍牛车上的盖布,说道:“我和于店长是提前约好的,若是耽搁太久导致肉品变质,你恐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吹牛不上税是吧。”厨师撇嘴,不屑地说。
他记得前几天王大庆来卖肉时还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真要认识于店长,至于低三下四地讨好吗?
这时,厨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八号桌的锅包肉是谁做的?”
厨师身子一抖,连忙朝门口挤出一脸讨好的笑:“是我看着徒弟做的。”
“哒哒哒”的脚步声快速逼近。
香江楼原老板、现任大堂经理的王经理端着一盘锅包肉出现在厨房门口,脸色黑得堪比锅底:“谁让你用番茄酱做锅包肉的?”
“是那位南方来的客人要求的……”厨师结结巴巴解释。
高档餐厅菜品讲究传承和正宗,哪能随客人喜好乱改传统做法?
王经理根本不听解释,劈头盖脸一通怒骂。
厨师刚才还趾高气扬,这会儿低着头,点头哈腰,一副认错的姿态。
站在他身后的马国宝,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刚才受的气现在终于找回来了。
“你是哪位的徒弟……欸?这不是王大庆同志吗?”
王经理本来还想对笑声的人发火,扭头一看竟是王大庆,顿时脸色大变,把手里的锅包肉随手塞给厨师,一边换上一副笑脸,一边快步迎上:“欢迎王同志莅临本店,欢迎欢迎!”
这一幕,把厨师当场看傻了。
香江楼前老板从来没对哪个乡下人这样低姿态,今儿怕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说厨师,王大庆自己都有些不适应。但他知道,王经理是看于峰的态度后才觉察出“门道”,所以才会把他当贵客。
既然如此,王大庆也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微笑着寒暄应付。
简单客套几句后,王大庆指着牛车道:“我和兄弟们打到些新鲜猎物,想着香江楼是老字号大店,如果吃得下我们就直接供货。但不确定经理您上不上班,所以让店员先通报一声。”
“王哥,他是直接喊要见于店长的。”厨师见势不妙,立刻辩解,生怕自己再被骂。
“不得无礼,快给贵客道歉。”王经理脸色一沉,怒斥一声。
王大庆不想因小事伤了和气,笑着摆摆手:“不关师傅的事,是我自己没说清楚。”
王经理听了心里一凛,越发觉得此人来头不小,年纪轻轻,气度沉稳,既识时务又能担待,难怪于峰千方百计想要结交。
他连忙让厨师滚回厨房,自己则笑容更真几分地看向王大庆:“不知王同志带来的是什么野味?”
说话间,王经理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牛车。
他已将王大庆定位成“背景深厚的镀金干部”,心想着车上多半就是些常见山货,用来与于峰拉近关系,自己只要处理得体,不掉链子就好。
“王经理请看。”王大庆当即掀开盖布。
盖布是两层,上层压着的是那只猞猁。
王经理以前还未将饭店捐出集体时,单独经营过五年,跟不少猎户打过交道,眼力十足,一眼就认出这只猞猁,并看出是刚成年的。
猞猁在富锦县虽不多,但其他县市仍有分布。
前几天王经理刚处理过一批猞猁,但因为猎物是王大庆送来的,他依然满脸堆笑:“王同志真是身手了得,我听说猞猁行动灵巧,大山猫可不是好抓的,前阵子隔壁县有个猎户……”
王经理口若悬河,巴不得把猞猁捧上天,以衬托王大庆的不凡本事。
王大庆几次想开口插话,都被他不留缝隙的夸赞堵了回去,干脆任他发挥。
马国宝挤到李大夫身边,压低声音咕哝:“太夸张了吧?我爹见我姥爷都没用过这么小心的语气。”
“确实。”
李大夫一脸惊讶,“王大庆是孤儿没错,父母早亡,被亲戚欺负才主动下乡的。照理说,王经理根本没必要巴结他才对。”
王经理说得口干舌燥,终于缓不过气停下。
王大庆抓住空隙,把猞猁轻放到一旁,掀开第二层粗麻布。
近七百斤的熊扑面而来,视觉冲击力极强。
王经理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花了,手颤抖着指着熊:“这,这真是……一头熊,没错吧?”
“那可不是。”马国宝激动地抢话,“早上我哥……”
他把王大庆当成比父母还亲的亲哥,见有机会立马把今早的狩猎过程从头讲到尾,语速比王经理还快。
王经理虽然听不懂太多细节,但也能从“深夜守猎”“陷阱搏命”等字眼里推测出过程的凶险,内心越发佩服王大庆。
这人不仅家世背景深不可测,连个人能力也如此出众,简直是前途无量,自己必须把握住这条线。
还没等马国宝说完,王经理便急着转向王大庆:“我这些年算是白活了,竟有眼不识泰山,王同志枪法之精准、胆识之过人,实在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大庆听出他前后语气变化,心里忍不住苦笑。他决定,回头得好好教育马国宝,别一见到机会就添油加醋地讲打猎经历,若真有一天背景被揭穿,怕是反噬来得更快。
“王经理。”王大庆咳了一声,终止对方的恭维,“这熊您能吃多少?”
王经理神情瞬间严肃,语气坚定:“吃得下,绝对吃得下。”
王大庆眉头一挑。
这个时代,冷库设备极为匮乏,别说合江地区,就是全省都难得见到几家。眼下正值春季,天气升温,肉类保鲜时间极短。像这种高品质熊肉若不能及时处理,最后只能烂掉。
他原本估算,香江楼能消化两百斤就不错了,剩下的打算卖给其他高档饭店。
可王经理这架势,是要连熊带猞猁一口吃完?
“一码归一码,您要认真考虑清楚。”王大庆善意提醒,“别因为私人关系强行接货。”
王经理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面带微笑:“王同志请放心,我这不是逞强,是认真的。”
王大庆无奈摇头。
他知道人心变幻莫测,王经理此时以为自己是“王家子弟”,一旦有朝一日发现他不过是个无人疼的普通人,难保不会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与其留下隐患,他索性提前摊牌。
王大庆神情一正,声音平静却格外清晰:“我不是那个王家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