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日上午10点，上海浦东四季酒店48层会议室，落地窗将黄浦江切割成灰蓝色的缎带，游船缓缓划过，在江面上留下细长的波纹。陈默坐在深棕色真皮会议椅上，椅背的雕花硌着他的肩胛骨，对面的星海资本华东区总监王劲松正在调整袖口的袖扣，金丝眼镜反射的阳光刺得陈默眯起眼睛。
“陈先生在雪球的实盘曲线非常漂亮，夏普比率2.1在业内罕见。”王劲松的声音像精心调制的鸡尾酒，甜腻中藏着锐利，“我们为您准备的是独立基金经理待遇，基础年薪300万，业绩分成上不封顶。”他用钢笔尖敲了敲红色合同封面，烫金LoGo“星海资本”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陈默接过合同，指腹触到纸张的纹理——是进口的康颂纸，质地厚实。他快速浏览条款，竞业禁止协议的黑体字跳入眼帘：“乙方承诺自离职之日起五年内，不得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从事与甲方同类的证券投资业务。”他的瞳孔在“五年”二字上微缩，指尖轻轻叩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这个期限是不是太长了？”陈默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指甲却不自觉地收紧，在纸面上留下淡淡痕迹，“我记得行业惯例是两年。”
王劲松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审视：“陈先生的策略具有独特性，我们需要足够的时间保护投资。”他翻到下一页，“当然，作为补偿，我们会开放彭博终端的AI研报系统，还有量化投研团队的实时支持。”
陈默的手指滑向“强制跟投条款”，“基金成立时，管理人需以自有资金跟投30%”的字样让他胃部微微抽紧。2019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用全部积蓄跟投某私募产品，黑天鹅事件中，杠杆放大的不仅是收益，还有亏损，账户净值从87万暴跌至3万。他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的东方明珠，塔尖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像极了当年爆仓时闪烁的止损线。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陈默掏出手机，周远山的微信跳出：“默，规模超过50亿后，调仓滑点会吃掉15%收益。我当年就是没扛住这个损耗，被迫转做FoF。”消息时间显示凌晨3点，老头子果然还是熬夜复盘的习惯。
陈默的思绪回到2018年那个暴雨夜，师傅站在操盘室落地窗前，雨水顺着玻璃流下，在他身后形成灰色的帘幕。“冬炒煤炭夏炒电，”师傅的声音混着雨声，“月线级趋势判断需要足够的调仓空间，机构的仓位限制会捆住你的手脚。”
“我需要时间考虑。”陈默合上合同，拇指反复摩挲着烫金LoGo，皮革的纹理磨得指尖发疼，“这个跟投比例，业内平均是多少？”
“头部机构通常要求20%，”王劲松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但陈先生的策略稀缺性值得更高对价。下周一是备案截止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他从西装内袋掏出名片，“随时欢迎您致电，我们可以安排更灵活的条款。”
下午回到工作室，林薇已经在操盘台上摆好五份私募基金对比表，每份图表都用不同颜色标注关键数据。“我调取了近三年的行业数据，”她用激光笔指着柱状图，“强制跟投30%的基金中，67%的基金经理在市场回撤超过10%时面临流动性危机。”红色柱状图格外醒目，“去年某明星基金经理跟投5亿，回撤25%后被迫自掏腰包补仓，最后不得不离职。”
陈默打开加密文件夹，调出“三要素交易法”的压力测试报告。当资金规模从1亿增至20亿，策略夏普比率从2.1骤降至1.3，最大回撤从6.8%飙升至12.5%。“规模每扩大十倍，调仓成本增加5个百分点，”他用钢笔尖敲了敲屏幕，“这还是假设市场流动性充足的情况下。如果遇到极端行情，滑点可能吃掉全年收益。”
林薇递来一份研报，封面写着《量化私募规模天花板研究》：“行业平均规模天花板是50亿，超过后策略有效性会指数级下降。您现在管理1亿资金，胜率65%；如果扩大到50亿，同样的策略可能变成亏损——因为你再也无法隐形调仓。”
深夜11点，工作室的灯光将陈默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幅模糊的剪影。他坐在电脑前，新邮件的提示灯闪烁，光标在“感谢邀约”后停滞良久。屏幕右下角弹出用户留言：“十年一梦老师，跟着您学会看股东人数，这次暴跌没亏！求问怎么分析行业趋势？”
他打开《散户投资白皮书》大纲，在“第一章：产业趋势入门”下添加“topcon电池产能分析案例”，详细列出设备招标数据、产能爬坡周期、渗透率预测。想起360章中83%用户勾选的基本面学习需求，那些熬夜学习的散户面孔仿佛在屏幕上浮动。
邮件发送前，他犹豫片刻，将大纲作为附件添加。“也许这才是更重要的事。”他对着电脑屏幕轻声说，点击发送。窗外，陆家嘴的摩天大楼在夜色中闪烁，像无数个等待被破译的密码。
凌晨1点，王劲松的回复瞬间抵达：“陈先生，我们可以将跟投比例降至20%，并开放部分投研资源共享。期待您的回复。”陈默看着消息，想起合同里未提及的隐性条款——投委会对策略的一票否决权，轻轻摇头。他知道，拒绝只是开始，接下来的独立工作室备案、用户教育内容审核、合规审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但当他刷新后台，看到新增的3000条用户留言，“期待白皮书”的回复占比达89%时，内心突然涌起暖流。他取出保险柜里的《韭菜忏悔录》手稿，在扉页空白处写下：“资本的条款会过期，散户的信任不会。”钢笔尖在纸面上留下坚定的痕迹，如同他此刻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