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V呼啸而过,车轮碾碎地面上的铁钉与碎石,划出一道火星与尘浪。
破败的厂区尽头,东南角那道张砺记忆中的围墙终于出现在车灯照射下。
那是一段半崩塌的砖石结构,勉强有一辆车宽的缝隙,但乱石堆积,通道并不完全畅通。
“这里!”张砺低声喝道。
王沐晴猛踩刹车,车身一晃停下。
张砺一跃而下,迅速查看破口的情况,声音急促:“车过不去,要清理一部分障碍!”
“后面怎么办?”王沐晴抬头望去,远处厂房尽头,一群丧尸正在翻越堆场,嘶吼声仿佛利刃刮进骨髓。
“来得及!”张砺咬紧牙,从后备箱拖出一把铁锹和撬棍,甩给王沐晴,“帮我清空这块断梁,车底盘过不去。”
“好。”她立即推开车门跳下,顾不得风吹得发丝凌乱,冲到张砺身边,抓起铁锹就开始清理断梁和瓦砾,动作干净利落。
后排,周老已经抱着圆圆靠紧后座,辰宇独自坐在座位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眼神里满是惊恐和疲惫,一动不动。
他的额头贴着车窗,眼神不时扫向远处正在努力铲除碎石的妈妈和爸爸,小小的身体随着车身的震动微微颤抖。
“别怕。”周老低声说。
圆圆仰头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不安,“爷爷,我们会一起出去的,对吗?”
周老一愣,轻轻点头,“嗯,一起。”
但他的眼神,落在那扇破墙上的时候,却悄悄变了。
外头的风,更冷了。
而夜色中的尸潮,也在逼近。
远处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像是撕破夜幕的狂风,掺杂着一种濒死前的癫狂。
张砺和王沐晴还在拼命清障,瓦砾被撬起的声音与丧尸的嘶鸣交织在一起,形成压迫神经的噪鸣。
周老深吸一口气,手却悄悄摸向自己的口袋,那里藏着一枚老旧的打火机,壳面已经被磨得发亮,是他多年前留下的随身物件。
他眼神坚定,低头望着圆圆,“圆圆,等一下要跟着辰宇,好不好?听你张叔叔和王阿姨的话,不要哭,不要回头。”
圆圆张着嘴,刚想说话,却被周老温柔地用额头抵了一下额头,像是在无声地告别。
他迅速轻轻解开了安全带,整个人微微前倾,手指有些颤抖,却依旧平稳地将她的手交到辰宇的手里,又拍了拍辰宇的肩膀,“男子汉,要保护妹妹。”
辰宇懵懂地点头,眼眶泛红,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周老深深看了车外一眼,夜色像一块压在心头的沉石。他缓缓推开车门,带着风的呜咽声轻响,冷风卷起车内温暖的空气,带出几张被撕碎的纸片和药包装。
他没有说再见,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孩子们会看着他。
他一步步朝着通道后侧、靠近油桶区的位置走去,那是他刚刚注意到的一堆储油罐残骸。
风灌进围墙缝隙,卷起沙砾与落叶,一道单薄却挺直的身影独自逆着夜色而行,在火光将至的世界里,悄然走向自己的结尾。
他知道,张砺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
时间,在此刻比什么都宝贵。
他没有直接引爆前方的障碍油桶,而是顺着墙体的弧线朝回走了一段,来到另一堆老旧的储油罐旁,那是靠近厂区后部、丧尸追击路径的必经之地。
“如果要挡住它们,就得从这开始。”他喃喃。
他来到那堆破损的油桶前,低头看了一眼锈蚀的金属外壳,抽出打火机,试着转动几次火轮。
咔——咔嚓——啪。
火机重新点燃。
火苗在风中微微颤抖,却没有熄灭。
他拽开一段垂落的破布,将其沾满罐体边缘渗出的油液,扯下自己外套的一角塞进去,然后点燃。
火焰像是被夜色压抑太久的怒吼,瞬间窜起,在储油罐下方噼啪作响。
火苗窜起的那一瞬,他转身望向不远处的车——那里面有他用尽余力想要保护的世界。
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句“走”。
轰——!
火光猛然炸开,油桶被引爆,烈焰吞噬夜空,也吞噬了那道站在火线前的身影。
爆炸掀起的冲击波震得围墙抖动,断砖飞溅。火光照亮整片厂区边缘,数十只扑来的丧尸被瞬间吞没,化作火焰之中的扭曲焦影。
王沐晴猛地抬头,瞳孔剧缩,“张砺——!”
张砺回头那一刻,正好看到火海中那道消失的背影,脸上一瞬间血色尽褪。
张砺猛地回头,眼中倒映出火墙与爆炸余焰。
“是他……他挡住了后面。”他低声说。
王沐晴抬头看向火焰之源,手中的铁锹顿了一下,然后咬牙:“清障!快!再拖下去,他的牺牲就白费了!”
张砺没有说话,只是猛地抬起撬棍,将一块挡住通道的断石连根撬开,额头的汗顺着鼻梁滑落,却顾不上擦拭。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低吼,声音几乎撕裂了喉咙。
两人像疯了一样铲石、清砖,手套被划破,手指被擦伤,鲜血顺着工具流下,溅在瓦砾上。
与此同时,车内的圆圆死死抓着座椅的边缘,双眼充血,拼命朝后窗望去,嘴里不停念着:“爷爷……爷爷你快回来……爷爷!”
辰宇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抱住圆圆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一样用身体替她挡住视线,“别看,圆圆,不要看。”
“快了!”王沐晴眼神一狠,将最后一块断梁拖拽一边,SUV前轮已经有了可以推进的空间。
张砺飞快地跑到车头,跳上引擎盖,用力一拍,“可以走了!”
王沐晴立刻奔回驾驶座,一脚踹上油门,SUV咆哮着冲过被清出的通道,碾压碎砖与瓦砾,冲向破墙之外。
火光仍在身后燃烧,余焰在车窗上反射出扭曲的倒影。
圆圆仍在后座轻声抽泣,辰宇紧紧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脸贴着玻璃望着身后的火海,眼中满是尚未懂得的沉重。
张砺坐在副驾驶,一手紧握枪支,一手死死扶着车门扶手,肩膀上的血早已凝结成深色印痕。
他没有说话,只是仰头闭眼,胸膛起伏,仿佛把所有的愤怒与痛苦都埋进火焰的余温里。
身后,是不归的烈焰。
前方,是尚未知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