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大兴城迎来了十年间最鼎沸的人潮。
隋文帝首创的“朝集使”制度,要求地州县一级的官员每年年底都要来大兴述职,并接受吏部的考核,成绩合格方能继续留任,且任期最少为三年。
进京述职的各地官员有功的想更进一步,无功的想保住官位。
刹时间,官员们的马车首尾相衔,朱雀大街两侧官署和朝中重要官员的府第门前人山人海,车马络绎不绝。
自北周宇文护专权时期,世族庄园里“百室合户,千丁共籍”的积弊,如同蛀空梁柱的白蚁。
地方豪强和门阀世族通过隐瞒人口、控制依附民等方式逃避赋税,导致国家户籍人口锐减,财政困难。。
隋文帝登基后,推行均田制的同时,也开展大索貌阅与输籍定样,短短十年间全国户数增长了近三倍。
靠着均田制和赋税制度,隋朝的国库得到了充盈,实力大大地得到了提升。
大索貌阅要求地方官员详实登记辖区内的户数,只要是符合年龄的必须强行分家,这个政策也一直影响了后世。
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大量隐户被纳入国家户籍,削弱了世族门阀的经济特权,加强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太阳底下无新事,事物都具有两面性,政策也一样,有积极一面定会有隐忧的一上有政策,下面就有对策。
官员为了政绩升迁,虚报户数;世族门阀们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纷纷与在方官员勾结,虚报或敷衍之事时有发生。
于是朝廷要撤郡置州县,科举开南门的消息在大兴城内沸沸扬扬。
……
等朝臣入宫,萧邢便和汉王两人正想寻个不打眼的角落猫起来,却见承天门外一前一后急匆匆跑来两人。
两人当了四天的风纪官,新鲜劲一过正感无聊,见两人风尘仆仆,顿时来了兴致。
汉王凶神恶煞般地伸出手指,指着前方一名三旬男子呵斥道:“你!站住,早朝迟到,职属所司?”
待两人走近才现这是一主一仆,三旬男子面色疲惫,眼睛却是神采奕奕,眉目清矍,颇有几分书生气,身后少年仆从怀抱数十册黄籍,额角凝着冰珠也顾不得擦拭。
三旬男子被汉王这一吼吓了一跳,整理了一下衣衫才缓步过来行礼道:“下官汴州(今武汉)司户参军事杜正玄见过二位上官。”
汉王一脸失望,没成想是个七品的司户,眯起眼睛打量道:“七品州司户到承天门做甚?若是没有陛下召见奏对,这门你可进不得。”
杜正玄早就听说过京师谒者台的恶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仍垂首道:“敢叫上官知道,下官来此是来寻人的。”
汉王伸了个懒腰,抱臂嗤笑道:“你这厮,这般没眼力劲儿,若想疏通门路升官,也当寻无人时去官长府中,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承天门前收你的好处?
杜正玄听得汉王言语粗俗不由涨红了脸,正欲反驳几句,才想起对面是谒者台的谏官,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下官是来寻司隶台萧别驾……”
“嘿……嘿,居然有人来给你送礼,厉害!”汉王扯着大嗓门冲着萧邢嚎道。
倚在墙边晒太阳的萧邢被这一嗓子吓得直哆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住了汉王:“殿下,你去太极宫外喊可好?”
汉王这才悻悻闭上嘴。
“某是司隶台别驾萧邢,不知杜司户寻我何事?”萧邢拱了拱手问道。
杜正玄打量了萧邢两眼,眼底一抹失望一闪而过,拱手一揖后开口说道:“下官有要务需直呈圣上。”
萧邢见眼前人虽满面风霜,眉宇间却隐现刚毅,一脸正气,不由多了几分好感,于是好心提醒道:“按制当由录事参军事上疏,越级呈奏形同告御状,你可知后果?”
杜正玄瞟了一眼身旁的汉王,欲言又止。
萧邢心中一动,一般如此情况绝非好事,见汉王在一旁好奇,于是计上心头。
他上前一把扯开汉王身披的裘皮,笑吟吟道:“这位便是敢于爱民如子,嫉恶如仇,公正无私的汉王殿下,有事尽管言明,汉王自会替你做主。”
汉王被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眉开眼笑,不由挺了挺胸膛,霸气道:“萧别驾……你也不错,那个……那个……”
“杜司户……”萧邢退至汉王身后小声提醒道。
“对!”汉王将身上的裘皮往后抻了抻,露出亲王才有的白玉蹀躞带,“杜司户,有何事要奏,跟本王讲便是了……”
这要不是承天门前,杜正玄都要怀疑这两人是冒充的骗子,一个亲王,一个朝廷司隶台别驾居然在宫外看大门,任谁难以相信。
正此时,忽听太极宫外退堂鼓响,萧邢见杜正玄犹犹豫豫,猜测事关重大,于是提议道:“杜司户,你且去司隶台等我,退朝后自当详议。”
杜正玄这才放下心来,躬身行完礼便带着仆从奔司隶台而去。
待百官退完朝,汉王早就急不可耐拉着萧邢就要去司隶台主持正义。
萧邢轻轻扭过汉王的拉扯,皱眉道:“殿下可熟悉汴州情况?”
汉王不以为意,笑道:“管他是谁!”
若是一年前,萧邢肯定无所顾虑,可自从见识了世族门阀的势力连隋文帝都要退避三舍后,便不敢莽撞行事。
“殿下,臣以为还是弄清楚汴州情部为妙……”
话未落音,汉王咧嘴打断道:“这又何难?”
只见犹如门神一般站在门前,伸着脖子张望,不多时便冲进人群将一名五旬左右,身着紫色朝服的官员拉了出来。
那人虽是一脸怒意却碍于汉王的身份,随意拱了拱手道:“不知殿下找老臣所为何事?”
“韦侍郎,你现在虽调至户部,但你在吏部任职多年,本王这有点小事想请教于你。”
汉王龇着一口白森森的牙,嘴里说得客气,面部却是狰狞至极。
韦侍郎叹道一声晦气,无奈道:“殿下有话尽管问,臣知无不言。”
“汴州何人主政?”
韦侍郎突然眼底生出一丝警觉,诧异道:“殿下因何发问?”
汉王搂过韦侍郎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明年三处互市即开,本王想看看汴州可有什么土特产……”
韦侍郎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一副“我懂”的神态,笑道:“甚巧,汴州总管正是韦师正是臣的内侄,长史薛浚正是刑部尚书薛胄之子,殿下若是有所求尽管开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