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台,你在这里陪岳母和弟弟,我有事去处理,自己脚伤着,记得不要乱动,有事就喊人……”
韩景渊叮咛了一句。
他留下,他们说话会不自在。
“好,知道了。”
她应声。
韩景渊走了。
梅姨娘瞧得出来,这位新姑爷待兰台真心很不错。
谢兰台让春祺去把良籍文书取来给了母亲:
“娘,从今往后,你就是良人,不管是谢靖还是陆氏,都不能随便打杀与你。”
良人无端妄死,是可以上告的;更不可随意买卖。
看着这份苦求多年的文书,梅姨娘眼泪止不住落下,心酸啊:
“我想了那么多年,最后竟是姑爷帮我得回了自由。可老爷说,连他都没办法,姑爷寻了什么法子弄到的?”
“他花了一万两银子买断的。”
谢兰台温声道。
梅姨娘倒吸一口气。
她的月例是三两。
这一万两,不吃不喝得攒九到十年。
这个女婿,出手真是阔绰啊!
韩家竟这么有钱?
而且还愿意用在她这样一个贱籍身上,这份看重,的的确确不是一个陆霄能比的。
嗯,这个女婿,现在看来,是真的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女婿。
那陆家门规森严,兰台若嫁过去,定会被各种磋磨。
但在这边,正院的老太太是个大好人,大善人,笑口常开的,很好处。
“兰台,韩姑爷很好,以后,你好好为他开枝散叶……”
梅姨娘坐到女儿身边,关切地问道:“快告诉我,昨日你被掳走,他可有不快……”
知道她被掳走,梅姨娘急得一直没睡。
后来知道人救回来了,有过来探看,但守门的说,郎君和少夫人已歇下,请明日再来。
“没有。他若恼,你们今天也就瞧不见他了……他与寻常儿郎不一样,心胸很开阔……”
谢兰台没意识到自己在说这句话时,笑容有多柔软。
梅姨娘看出来了,姑爷已经一点点走进女儿心里去,不觉欣慰地笑了:“那你和姑爷……圆房了吗?”
竟这么直接?
谢兰台看到谢安憋着不好意思的笑,躲出去了,不觉嗔了母亲一眼:“娘,弟弟还在呢!”
“现在走了。你同我说实话……我是怕你不懂……女人呀,必须在这件事上让男人迷上——男人都爱这事,更喜欢传宗接代……多生几个,你的地位就稳如泰山,懂吗?”
她附到谢兰台耳边说了很多羞人的话。
谢兰台娇羞啊!
耳朵都烫红了。
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和母亲说这么私密的话。
前世,母亲待自己只有恨,想不到这一世,她会因为韩景渊,而得到母亲的怜爱。
*
谢安在园中看看花,看看草,这素园虽然简单,但是花花草草,养得挺多。
转身时,他瞧见韩景渊从书房出来,身后跟了两个手下,也是相貌堂堂的,连忙行礼:“姐夫。谢谢姐夫把姐姐寻回来。”
“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韩景渊看向这个乖巧懂事的小舅子,想了想:
“你过来。”
他转身进了书房。
谢安只能跟过去,赫然发现书房里的书好多,有些还是孤本的拓本,不觉兴奋地凑上去看:
“姐夫,这些书,你哪寻来的拓本?可否借我看看?”
“你若喜欢,送你就是。”
韩景渊很大方。
“那怎么行?”
“我都读过。你现在读书最是用得着。”
谢安可开心了,连忙道谢。
韩景渊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只锦盒,递了过去:“这是我路过徽州时带来的,就当是姐夫送你的见面礼。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谢安打开,眼睛顿时发直,兴奋地直叫:“这是徽州的玄墨,一墨难求,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就连父亲都用不着这种好东西,让他用,是暴殄天物。
他不能夺人所爱。
“笔墨纸砚本就是拿来写东西的,贵是人为在炒作。拿着吧……好好读书,你的文章,我看过,见解还不错,日后历练多了,你对家国的概念,会更为深刻……”
从小到大,几乎无人夸赞他。
母亲只会鞭策他,而少有夸赞。
父亲只有冷漠,从不关心他的学业。
今天,他却得到了一种很强烈的肯定,心中顿生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和渴望,最后,他却只是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
“姐夫怎会看过我的文章?”
“去小学堂要了你的文章来看。想看看我夫人的弟弟到底有多少水平。还不错,怎么样?要不要进国子监读书?”
这又让谢安一惊。
姐夫只是一个商贩,怎有那本事送他入国子监?
普通商贩,根本摸不着国子监的门路。
“想,但只怕很难。一,进去得拿到举荐的名额,二要看成绩,三得是嫡子。一般庶子只能在普通学堂读书。”
哪怕他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也没能让他进去。
“瞎说。成绩是要看,举荐也重要,嫡庶子可没什么大关系。你父亲好面子,才没让你进去。过些天,我想法子送你进去。但应该得考试。具体会考哪些书,回头我了解清楚了,透露给你知道,你多多温习就可……”
这让谢安的眼睛一亮:“真的呀,谢谢姐夫。”
一顿又道:“那姐夫,我能来这里找书看吗?”
“我的书房一般不让外人进。这样,回头,我挑一些你用得上的书,全送你屋去。”
“好。”
谢安又鞠了一躬,谢过。
门外,阿灰跑了过来,面色凝重:“郎君……”
这是出事了,却碍着谢安在,没说。
“谢安,你先出去吧!姐夫还有事要处理。”
“好。”
谢安立刻抱着盒子出去了。
阿灰等他走远了,才说:“谢府出事了。有人入室抢劫,谢老太太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可要告诉少夫人?”
*
谢家昨晚上一团乱。
谢靖和谢靖陪着母亲去祖坟扫完墓,回到谢家已是晚上,白日里,谢家发生过什么,没有人敢去禀告这三位主子。
谢老夫人奔走一天,早早睡下。
谢靖去了最近纳的小妾房内,正卿卿我我。
谢和在自己房内读书。
直到有人在外头喊抓贼,谢靖跑去慈晖园,看到老母亲已经倒在血泊当中,而谢和则在喊:“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一番闹腾,大夫来了,一番急救,天都亮了,而盗贼早跑了。
老太太房内损失了一些银票和首饰。
其他院中也有贼人翻动过的痕迹。
也正是这个时候,谢靖才发现梅姨娘、谢安和谢兰若,全不在府中。
找来管家一问,他才知,昨天白天发生了惊人的变故。
谢兰若被送去当了小妾。
谢安差点变太监,逃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梅姨娘也跑了。
谢靖跑去明月阁找陆氏,指着她怒吼:“你疯了,你疯了。”
陆氏只是笑,眼神是狠决的:“如果我疯了,那也是你逼疯的……”
此时此刻,谢靖根本没空和陆氏吵架,只冷冷落下一句:“把主母看起来,不准出明月阁。”
他找人去棺材铺,想把谢兰若要回来,来人却说:“梁家大门紧闭,还有官兵看守,好像出事了。具体情况,打探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总管战战兢兢来报:“家主,小北王来了……”
谢靖连忙迎出去,只看到小北王戴着面具、一身玄袍,负手站在他们家正厅,气势逼人,而“韩景渊”就站在边上。
他一怔,这“韩景渊”竟和小北王是旧识?
“小北王,不知您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听说谢老夫人昨夜被入室的窃贼所伤,萧某带了一个御医过来,给谢老夫人探看一二……请谢祭酒前面带路。”
谢靖一脸懵,不解:老夫人受伤,怎就惊动了小北王?
是“谢兰台和韩景渊”想来看望谢老太太,故而特意求小北王请来了御医?
他搞不明白个中的路数,只顾着前面带路,也懒得和“韩景渊”打交道。
来到慈晖院,御医给老太太看病。
小北王和“韩景渊”查看蛛丝马迹:
屋内有格斗的痕迹,从刀入墙壁的力度来看,若非有席教头在,老太太必当场毙命。
那么,会是谁,要致老太太于死地呢?
要活埋谢兰台的人,和要老太太命的人,十之八九是同一个幕后人。
重点,谢兰台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要让那个藏于深处、有权有势的神秘贵人,如此不顾一切,斩草除根?
“去把陆氏押来。萧某要审她!”
小北王坐在老太太园正厅,淡淡落一句,声音是不容置疑的:
“我想问一问她,借着逼谢兰若入梁家为妾,将韩少夫人引去梁府,想杀之而后快,整个事件,她到底知道多少?”
谢靖吓得面色一凛,没料到这事,还和兰台扯上关系了,所以,“韩景渊”上门,是来兴师问罪的?
现在,他不了解“韩景渊”和小北王有什么交情,直觉告诉他,应该得罪不起。
“快,去把陆氏押过来。”
下人应声而去。
但是,让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是,去请的人回来跪地,一脸惊骇地回禀道:
“出事了,家主,小北王,主母服毒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