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令】
趁东风直上青云,
线系朱门,
骨附权臣。
骤雨忽来,
断丝裂帛,
坠作泥尘。
血溅扇桃花犹嗔,
骨埋沙鹤唳空闻。
休笑痴人,
且看今朝,
谁在攀云?
桃花扇底胭脂血
《桃花扇》中李香君血溅定情扇时,秦淮河畔的灯火正映着侯方域仓皇北顾的背影。这柄染血宫扇,既照见青楼女子的气节,更戳破多少攀附者的虚妄——那复社才子依附史可法时何等慷慨激昂,待马士英得势,转脸便成阮大铖座上宾。
这般场景,在洛阳城东的茶肆里日日上演。盐商赵员外新得巡抚题字,将“清正廉明”匾额高悬中堂,却在后院备着十口檀木箱,专收下属“冰敬”“炭敬”。某日巡抚倒台,官兵破门时,那匾额“明”字上的金漆正巧剥落,露出底下虫蛀的朽木。
纸鸢的三根悬丝
第一丝:朱门酒气
唐玄宗时,杨国忠府前总拴着吐蕃使者进贡的獒犬。某日安禄山来访,那犬竟狂吠不止。杨国忠笑言:“此畜唯识真龙天子。”未及三年,马嵬坡白绫悬颈时,方知獒犬当日吠的,原是条真正的豺狼。
今人攀附之术更胜前人。某地产商为攀交要员,特设“雅集”,请大师在拍卖会将其涂鸦之作拍出天价。要员夫人赞其“当代唐伯虎”,他笑纳之余,却不知这游戏规则早被《围炉夜话》道破:“媚字极俗,且非真心。”
第二丝:青云幻梦
《红楼梦》贾雨村初得甄士隐资助时,口称“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待他乱判葫芦案,早把恩人之女英莲推入火坑。这般行径,倒似《金瓶梅》里应伯爵——西门庆活着时称兄道弟,尸骨未寒便转投张二官。
某当代“学术新星”的轨迹更堪玩味:导师掌权时,他论文致谢写满三页;导师退休后,新书序言竟称“自学成才”。这让人想起《儒林外史》中匡超人,前脚为亡父结庐守孝,后脚便赴省城攀结权贵。
第三丝:焚身烈焰
南宋贾似道好斗蟋蟀,专建“半闲堂”蓄养天下名虫。某日蒙古铁骑临城,他竟在葛岭别墅大摆“促织宴”。待城破时,满堂蟋蟀罐碎作瓦砾,恰似他经营半生的关系网。《战国策》中“狡兔三窟”的智慧,在权力场里往往变成“飞蛾扑火”的愚行。
坠亡者的三声绝响
第一声:线断
明嘉靖年间,严嵩倒台时,抄出《百官行述》十二箱。某县令曾献赤金夜壶表忠心,此刻连夜锤金成锭,却熔不去壶底“孝敬严阁老”的铭文。这场景恰似《官场现形记》所述:“靠山山倒,靠水水流。”
第二声:羽折
《水浒传》里陆谦为攀附高衙内,设计陷害林冲。待到火烧草料场,风雪中的长枪穿透的何止肉体,更是“同年之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当代某秘书为上司顶罪入狱,出狱后发现妻儿早移民海外,方知自己不过是《庄子》中的“牺牛”——衣以文绣,食以刍菽,及至入庙,欲为孤豚不可得。
第三声:魂销
南唐韩熙载夜宴图中,琵琶遮面的歌伎最是精妙——既像在掩藏什么,又像在暗示什么。某落马官员的日记本里,写满酒局上的“肺腑之言”,反成量刑铁证。这倒应了《红楼梦》那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历史长河中的逆流者
东汉严子陵披羊裘钓富春江,光武帝遣使三顾,他答:“尧帝在上,巢父在下,各得其所。”这般风骨,比之当代某些“国学大师”四处走穴高明万倍。《世说新语》载:管宁割席拒华歆,看似绝情,实则是给攀附者一记当头棒喝。
北宋苏轼更是个中典范。新旧党争时,他若肯依附任意一方,何至于“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但正是这番坚守,让他的《寒食帖》墨迹里透出铮铮铁骨。恰如《文心雕龙》所言:“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
自渡者的三重天
第一天:铸骨
晚明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自述:“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国破家亡后反成“破床碎几,折鼎病琴”。这般蜕变,恰似龙泉宝剑淬火重生。某当代企业家破产后,在终南山种茶着书,笑言:“当年酒桌练就的鉴酒术,如今用来辨山泉倒是正好。”
第二天:修翼
《淮南子》载鲲鹏“绝云气,负青天”,从不依仗他人风力。某科学家拒签商业代言,二十年磨一剑终成诺奖得主。他说:“科研是独木桥,容不得旁人搀扶。”这让人想起徐霞客,不考功名不攀权贵,用双脚丈量出《游记》真章。
第三天:御风
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在洞庭湖边某老渔夫身上得以重现。官员乘画舫游湖时,他正修补渔网:“鱼虾认网不认人,风浪管你是清官还是贪官。”这般通透,暗合《菜根谭》“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智慧。
【殿前欢】
纸鸢轻,
借风直上九重城。
线断哪堪风雨劲,
碎骨残绫。
且看富春江上蓑笠翁,
严陵钓台云雾升。
任他朱门笙歌紧,
我自嚼藕芽,
卧听夜雨打浮萍。
《桃花扇》结尾处,张瑶星道士撕扇大喝:“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这当头棒喝,今日仍震耳欲聋。你看那黄山云雾里的迎客松,不攀附、不谄媚,却得游人万古仰瞻。正如郑板桥题画诗云:“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这般风骨,才是永不断线的青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