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是他和他手下这几十号人，唯一一次，能够抓住这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的机会！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也顾不上腿上的剧痛，猛地推开身旁搀扶的手下，朝着韩东晟的方向，用那条完好的左腿，单膝跪地！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威压。
而是一种，彻底的，心悦诚服的，臣服！
“神……先生！”他学着李振国的称呼，仰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我！张豹！愿为您和您的家人，献上我的一切！我熟悉这里！我知道哪个过山车最刺激！哪个鬼屋最吓人！我知道哪里的爆米花最好吃！”
这番表态，粗俗，直接，却充满了最朴素的诚意。
后方的指挥车里，一名负责监控的军官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立刻就被身旁的长官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连忙憋了回去。
赵文和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而韩东晟，依旧没有回头。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正在缓缓旋转的，灯火辉煌的旋转木马。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已经按捺不住兴奋，跃跃欲试的孩子们，吐出了两个字。
“去玩。”
这两个字，是命令，是许可，是恩典。
孩子们欢呼一声，在刘若欣和老周的带领下，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朝着旋转木马冲了过去。
那个刚刚得到棒棒糖的小女孩，在跑过张豹身边时，还停下来，将那根自己都舍不得舔一下的糖果，举到自己父亲面前，炫耀般地晃了晃，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壮汉看着女儿的笑脸，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神魔般的背影，眼眶一热，这个在末世里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
韩东晟没有跟过去。
他只是找了一个干净的长椅，坐了下来。
静静地看着，听着。
看着孩子们在旋转木马上开心地挥手，听着他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乐园上空。
这，或许就是他想要的。
一份，远离喧嚣和麻烦地，简单的，安宁。
刘若欣将最小的几个孩子安顿好，自己却没有坐上木马。她小跑到韩东晟身边，在他身旁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安安静静地看着。
“丧尸哥哥，”她小声说，“你不去玩吗？”
韩东晟摇了摇头。
“哦。”刘若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草莓味的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真甜。
……
不远处。
李振国和赵文和，像两个最忠诚的侍卫，一左一右，笔直地站在那里，用一种充满了崇敬和狂热的目光，注视着这幅“神爱世人”的温馨画面。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李振国虚心求教。
“等。”赵文和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等？”
“对，等。”赵文和的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等神，下达下一个神谕。在神谕降下之前，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打扰到这场神圣的仪式。”
说着，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那个还单膝跪在地上的，新晋“向导”张豹。
李振国瞬间心领神会。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张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你，现在是这里的负责人了。”
“我……我本来就是……”张豹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但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
李振国的眼神，果然又一次冷了下来。
“你之前是。”赵文和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旁边飘了过来，他脸上挂着温和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但从现在起，你的权力，是韩先生赐予的。这，是本质上的区别，你明白吗？”
张豹的身体，又是一个激灵。
他懂了。
他妈的，他又懂了！
这群人，不只是要让他臣服，更是要从根子上，彻底摧毁他过去建立起的一切！然后，再以“神”的名义，重新施舍给他。
杀人，还要诛心！
“明……明白了！”张豹再也不敢有任何废话，他拖着一条断腿，对着李振国和赵文和，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感谢韩先生的恩典！感谢两位大人的提拔！”
赵文和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现在，去履行你‘向导’的职责吧。让孩子们玩得开心点，这是你，向神明展现忠诚的，第一个投名状。”
张豹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朝着旋转木马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跑了过去。
他跑到旋转木马旁边，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那群正在欢呼的孩子们，用一种近乎谄媚的语气喊道：“小朋友们！慢一点！别摔着！想不想玩点更刺激的？叔叔带你们去玩过山车好不好？那个最快！最爽！”
老周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一脸狂热的“向导”，下意识地把孩子们又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而那几个孩子，只是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继续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下一个要玩的项目，压根没把他当回事。
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丧尸哥哥”才是能做主的人。
张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
长椅上。
韩东晟依旧静静地坐着，他没有理会不远处那场充满了末世黑色幽默风格的“权力交接”。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那些孩子们的身上。
旋转木马的灯光，明明灭灭，映在他那双漆黑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瞳孔里，却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刘若欣坐在他旁边，小口小口地舔着嘴里的糖，感受着那股甜腻的味道在味蕾上化开。
她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身旁这个沉默的男人。
他为什么不开心呢？
明明是他，给了大家这一切。
就在这时，韩东晟动了。
他站了起来。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瞬间让整个乐园的气氛，都为之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