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灯光像融化的黄油，温暖地笼罩着三人餐桌。
徐妈妈坐在对面，精心打理的卷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眼睛却亮得像发现新大陆的探险家。
“珊珊，尝尝这个。“徐妈妈推过来一块黑森林蛋糕，奶油上的樱桃红得像颗小心脏，“克明说你最爱这个。“
李珊珊接过盘子，银叉碰到瓷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徐克明，发现他正襟危坐，手指不停地摆弄餐巾，把布料折出细小的皱褶。
“妈，“徐克明突然开口，“你怎么突然来了？“
徐妈妈优雅地抿了口红茶，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来看看我儿子儿媳啊。“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顺便...聊聊林薇的事。“
徐克明的叉子“当啷“掉在盘子上。他手忙脚乱地去捡，额头差点撞到桌沿：“没什么好聊的...“
“薇薇妈妈跟我说了。“徐妈妈放下茶杯，瓷器与玻璃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这次回来，确实有复合的意思。“
李珊珊的叉子戳进蛋糕，奶油塌陷下去，渗出深色的樱桃酱。
她盯着那片暗红，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但我们没...“徐克明急得耳根通红，眼镜片后的眼睛不停眨动。
徐妈妈摆摆手，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先看看这个。“
照片滑落在桌面上——是年轻的徐克明和林薇，站在大学校门前。
他穿着格子衬衫，她靠在他肩头，两人笑得灿烂。照片一角还印着日期：五年前的六月。
李珊珊的胸口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她机械地咀嚼着蛋糕，甜腻的奶油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妈！“徐克明一把抓起照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徐妈妈叹了口气，“但薇薇妈妈坚持让我给你们看看。她说...你们结婚太仓促了...“
李珊珊的叉子再次戳进蛋糕，这次用力过猛，瓷盘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徐克明猛地转头看她，目光里带着惊慌。
“我们很好。“他一字一顿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摸向李珊珊放在桌下的手，却在半路改变方向，抓起了水杯。
徐妈妈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的小动作，突然笑了：“克明从小就这样。“她指了指徐克明紧握杯子的手，“一紧张就找东西抓。“
李珊珊低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蛋糕——已经被戳得面目全非。
她想起昨晚林薇在厨房里优雅的样子，想起她谈论大学往事时徐克明闪烁的眼神...
“珊珊，“徐妈妈突然凑近，“你知道吗，克明小时候第一次做蛋糕，把盐当糖放了，却硬着头皮吃完了一整块。“
李珊珊愣了一下，看向徐克明。他的耳朵已经红得发亮，正拼命给母亲使眼色。
“真的？“她忍不住问。
“不止呢。“徐妈妈眼睛弯成月牙，“高中时暗恋班花，每天给人家带早餐，结果连续一个月都买成她最讨厌的韭菜包子。“
徐克明捂住脸：“妈...“
李珊珊噗嗤笑出声，胸口的郁结突然松动了些。
她看向徐克明，发现他正从指缝里偷看自己，镜片后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做错事的小狗。
“所以，“徐妈妈优雅地擦擦嘴角，“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现在这样...多委屈珊珊。“
李珊珊和徐克明同时被饮料呛到。徐克明手忙脚乱地递纸巾，结果打翻了盐瓶。
白色颗粒撒了一桌，在烛光下像细小的钻石。
“我们...不急。“李珊珊接过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徐克明的手，两人同时缩回。
徐妈妈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李珊珊脖子上的向日葵吊坠上：“这个很漂亮。“
李珊珊下意识摸了摸吊坠，金属在指尖下微微发凉：“克明送的。“
“他爸爸当年也送过我一条项链。“徐妈妈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是条丑丑的银链子，他自己打的。“她笑着摇头，“我戴了三十年。“
徐克明低着头，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李珊珊注意到他的耳尖还是红的，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
“妈，“他突然抬头，“林薇的事...你们别操心了。我和珊珊...很好。“
最后两个字说得又轻又快，像怕被人拆穿的谎言。但他说这话时，目光直视着李珊珊的眼睛，镜片后的眸子在烛光下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
徐妈妈看看儿子，又看看李珊珊，突然拍拍手：“好了，我这个老太婆该回酒店了。“她站起身，拎起精致的手包，“你们年轻人自己聊。“
送走徐妈妈后，餐厅突然安静下来。
窗外的城市灯火像散落的星辰，李珊珊盯着玻璃上两人的倒影——她和徐克明之间还留着徐妈妈刚才坐过的空位，像一条无形的分界线。
“那个...“徐克明打破沉默，“我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李珊珊搅动着已经融化的冰淇淋：“哪些话？关于林薇的？还是关于婚礼的？“
徐克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都...不用在意。“
“为什么？“李珊珊听见自己问，“因为我们只是形式婚姻？“
这句话像块石头，重重砸在两人之间。
徐克明僵住了，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服务员适时地出现，递上账单。
徐克明如蒙大赦般接过，手忙脚乱地掏钱包，却带出了一堆零钱和收据。
一张小纸条飘到李珊珊脚边，她弯腰捡起，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菜谱步骤——是徐克明学做饭的笔记。
“谢谢。“徐克明接过纸条，指尖冰凉，“我...最近在学...“
“我知道。“李珊珊轻声说，“为了我生日？“
徐克明点点头，耳尖又红了：“想给你...惊喜。“
夜风微凉，两人并肩走在回小区的路上。
徐克明的脚步比平时慢，时不时偷瞄李珊珊一眼，像是有话要说。
“那个...“在一个红灯前，他终于开口，“照片的事...“
“都过去了。“李珊珊盯着对面的信号灯，“谁还没个前任。“
徐克明停下脚步，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但我不想你误会...“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和林薇...早就结束了。“
李珊珊转头看他。
徐克明的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亮，眉头微微皱着，表情认真得像个在答辩的学生。
“我知道。“她轻声说，“就像我和王浩。“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前男友。
徐克明明显愣了一下，眼镜都滑到了鼻尖：“王...浩？“
“大学时的男朋友。“李珊珊继续往前走，“分手后去了国外。“
徐克明快步跟上，手臂不时碰到她的：“你...从没提过。“
“你也没问啊。“李珊珊耸耸肩，“反正都是过去式了。“
他们拐进小区大门，夜风送来桂花香。徐克明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珊珊...“
他的手掌温热，掌心有层薄薄的汗。
李珊珊停下脚步，心跳突然加速。
“我...“徐克明的喉结上下滚动，“我想说...“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单元门里走出来——是林薇，拖着那个精致的行李箱。
看到两人，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微笑：“正好，我要走了。“
李珊珊这才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露出一个男人的侧脸——应该就是苏雯说的“表哥“。
“找到房子了？“李珊珊问，莫名松了口气。
林薇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临时决定的。朋友家有空房。“她转向徐克明，“谢谢这几天的招待。“
徐克明僵硬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得李珊珊手腕微微发疼。
“对了，“林薇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送你们的新婚礼物。“
李珊珊接过盒子，沉甸甸的。林薇已经转身走向车子，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临上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祝你们幸福。“
尾灯在夜色中渐行渐远。李珊珊低头打开盒子——是一对水晶杯，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她怎么知道我们缺杯子？“李珊珊轻声问。
徐克明摇摇头，眼镜片反射着月光：“她一向...细心。“
电梯里，两人沉默地看着楼层数字跳动。
李珊珊盯着镜面墙壁里的倒影——她和徐克明站得那么近，却又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要喝茶吗？“进门后，徐克明突然问，“我买了新的...茉莉花茶。“
李珊珊点点头，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徐克明烧水的动作很小心，像是怕惊扰什么。
水汽蒸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轮廓。
“给。“他递来茶杯，杯底沉着几朵小白花，“小心烫。“
李珊珊接过杯子，指尖相触的瞬间，徐克明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茶水太满，晃动间洒了几滴在她手背上。
“对不起！“徐克明手忙脚乱地找纸巾。
“没事。“李珊珊看着那片泛红的皮肤，“不疼。“
两人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电视开着，却没人看。
李珊珊小口啜饮着花茶，香气在舌尖蔓延，带着微微的苦涩。
“珊珊...“徐克明突然开口，“我们...“
李珊珊转头看他。
徐克明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明亮，嘴唇微微颤抖，像是鼓足了勇气。
“嗯？“
“我们...“他的手指紧握茶杯，指节发白，“要不要...去看电影？明天...“
李珊珊眨了眨眼：“电影？“
“就...新上映的那部。“徐克明推了推眼镜，“你上周提过的...“
李珊珊突然想起自己确实随口提过想看的电影。
她没想到徐克明会记得，更没想到他会主动邀请。
“好啊。“她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徐克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星星落进了镜片后面：“真的？“
“真的。“李珊珊点点头，“但你要负责买爆米花。“
“好！“徐克明答应得太快，差点打翻茶杯，“不、不要焦糖的对吧？“
李珊珊愣住了：“你记得？“
徐克明的耳朵又红了：“你...说过一次...“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李珊珊看着徐克明在灯光下柔软的侧脸，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像春雪遇见暖阳。
“克明，“她轻声问，“为什么送我向日葵？“
徐克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茶杯边缘：“因为...“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总是朝着阳光生长。“
这个回答让李珊珊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头看着杯中漂浮的小白花，突然觉得，也许他们的婚姻，也可以像这杯茉莉花茶——开始时微苦，回味却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