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卡......不,呵呵呵,克洛西娅在心中苦笑,她略感无奈的自嘲。
没想到即使到了现在,自己居然还用这个不属于她的名字称呼她么,她明明是有自己的名字的才对。
这种悲哀的习惯无一不体现了自己的龌龊,无时无刻在提醒着克洛西娅,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烂到了骨子里的存在。
......涅墨图娜死了,或许是今天,或许是昨天,她不知道,也记不清。
“涅墨图娜...”
克洛西娅轻轻的呼唤着那不会回应她的人,这是她第一次用“涅墨图娜”这个称呼去叫那个小家伙,明明她很早就知道了她的名字才对,可直到她死前,克洛西娅都没有那个勇气。
涅墨图娜死后,那个困扰着她与涅墨图娜的魔法终于解除,她第一次见到了涅墨图娜真正的样子,那不是亚卡丽丝的脸。
她和亚卡丽丝是不同的......,要瘦小的多,即使这些年克洛西娅把她照顾的很好,但小家伙似乎也没怎么长大。
......照顾得很好?自己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吗?克洛西娅的心中抽痛了起来,涅墨图娜总是很乖巧,甚至从没有向自己提出过要求,就连生日许愿时,都小心翼翼的照顾着自己。
是啊,照顾着自己,用着亚卡丽丝的口吻。尽管她早就知道自己并非亚卡丽丝了,她也依然愿意等着克洛西娅向她亲口诉说。
她很懂事,照顾了克洛西娅这个不称职的姐姐,可每当她用别人的口吻说出那些祝福时,难道她小小的心里不会感到哪怕那么一丝的苦楚?
克洛西娅不敢去想了,仅仅只是稍微思考这个可能,如潮水般袭来的自我厌恶夹杂着愧疚和罪恶感就快要击垮她。
她抱着涅墨图娜的头颅,抚摸她一直不敢面对的真颜。然而可惜的是,小家伙现在只剩下了头颅和下面带血的脊椎。
“对不起...”
克洛西娅捧起涅墨图娜的头颅,像捧着一件易碎的圣物,那是她迟来的珍重,是只对涅墨图娜才有的珍重,而不是亚卡丽丝的。
“我从来问的都不是你想要什么......”
她总是把自己所想的强加于涅墨图娜,强迫涅墨图娜去扮演一个本不该是她的人,这对小家伙来说该是多么的难受?
克洛西娅心中悲凉,向涅墨图娜的唇印了上去,送上迟来的吻。这是涅墨图娜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鼓起勇气以涅墨图娜的身份向自己讨要的东西,可......
“这是你的愿望吗......”
良久,冰冷的唇间传来了涅墨图娜最后的念想,其实她只是不想和自己分开吧,甚至涅墨图娜早就恢复了记忆也依然在陪自己演戏,自己真的值得她这么做吗?
她不敢想象那时涅墨图娜的内心了,哪怕只是稍微思索,涌来的罪恶感也几乎要将她吞没。
“我们合而为一吧,就如同你所愿的那样”
克洛西娅轻轻的对她说,也轻轻的对自己说。
黯淡的金色瞳孔中熄灭了一切光芒,失去所有心气的少女机械的进食着有关涅墨图娜的一切。
骨渣扎的克洛西娅喉咙生疼,她甚至放弃了咀嚼,只是一昧的将能搜集到的所有有关涅墨图娜的一切拿来,不分什么的尽数吞下,似乎这样就能让她们重新在一起吧。
克洛西娅无法思考了,或许她的精神也崩溃了吧,谁知道呢?她只觉得心好空,她越吃,心里就越空。
涅墨图娜一块块进入她的身体,融入她的灵魂......她希望感到这样,因为这样就能实现涅墨图娜的愿望了。
涅墨图娜现在再也不会和克洛西娅分开,那悲哀的意识已经无法思考其他,为了这样一个悲哀而又疯狂的念头所行动,现在克洛西娅只能一厢情愿的这样认为。
让她骗骗自己吧,她能做的只有这样了,仿佛这样就能填补自己再次落空的心。
然而,她终究还是错了,就像她当初没能理解亚卡丽丝一样,现在的克洛西娅也没有理解涅墨图娜对自己的心意。
早已设置完毕[纯净祈愿]发动,涅墨图娜以自身灵魂为克洛西娅蕴灵,同时将本源污染的部分从克洛西娅的灵魂中抽出,最后一处属于涅墨图娜的气息也消散了。
克洛西娅如遭雷劈,想要抱住、抓住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疯癫的她四足在地上攀爬,她似乎已经疯了,又或许没疯?
这不重要了,不再重要了。
她总是用自己的观念来揣度他人的爱,亚卡丽丝那时是这样,涅墨图娜这时也是如此。
到头来她还是不懂啊,什么也不懂。
涅墨图娜想要她活下去,一直如此。
名为涅墨图娜的存在失去生息......彻彻底底死了。
克洛西娅孤独的来到这个世界,而今她又变得孤独了,似乎她本该如此。
......
故事回到五年前,此时的克洛西娅正对着妮娅发愁,妮娅就是那个狗女孩的名字,在克洛西娅回来时,狗的那一部分见到克洛西娅后直接吓晕了过去,小女孩的部分反而占据了主导。
原本混沌的思想变得清明,尽管由于一直以来紊乱的思维所影响,小女孩部分说的话显得前言不搭后语,有时还会用狗叫代替标点符号,但在理解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
克洛西娅很快就从小女孩的口中问出了她原本名字,妮娅。至于小女孩的经历倒是再次刷新了克洛西娅对人类多样性的认知。
妮娅本来是一位左外环的自由民,家境谈不上富裕,但也不至于穷困潦倒,谈不上中产,但也不至于破产。
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妮娅虽然不可能有什么幸福生活,但普普通通的活到死问题也不大,只是可惜的是,这样的日子在妮娅四岁时截止了。
她的父母因为飞船撞击事故当场死亡,所谓的亲戚在瓜分完两人的遗产后,转手将妮娅卖给了一位看起来对她颇有兴趣的炼金术师。
以常规意义而言,炼金术师被视为法师一脉的分支职业,但以强度而言的话,炼金术师基本在最低档徘徊,和法师根本不沾边。当然,法协体承认炼金术师属于法师的一种,但不建议学习该职业。
而买下妮娅的炼金术师也不是什么好鸟,反正在克洛西娅听完后,第一想法就是“这家伙绝对是有着不可描述之爱好的变态”,至于为什么,克洛西娅背着诺威尔曼悄悄看的一些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而且从妮娅一些直白的不可描述之描述中,克洛西娅更是感到了一阵恶寒,其不可描述的行为已经让龙都感到了恶心。
那形容不能说谬之千里吧,至少也是分毫不差。更不幸的是,那家伙似乎尤其喜欢人外......
总之你懂的,妮娅就是这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只是悲哀的是,尽管克洛西娅作为一个旁观者很清楚的知道那个炼金术师犯下了什么恶行。可妮娅并不知道,天真的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导致实验失败,所以大哥哥才不要自己了。
克洛西娅不予置评,但她觉得有机会的话可以把那个炼金术师弄死,反正都是顺手的事。
天光如蜜,缓缓流淌在嫩绿的草坪上。风很轻,偶尔拨弄着新生的草叶,漾起一片温柔的涟漪。
轮椅上的女孩垂首微眠,涅墨图娜的白发被镀上一层浅金,似融雪初遇暖阳。她的膝头搭着一条薄毯,随呼吸微微起伏。
小家伙对阳光有着十分执着的追求,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自己转着轮椅来到草坪上,即使在室内也会吃力的向窗边靠近。
可她的身子实在太弱了,克洛西娅第一次抱起她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她真的不比羽毛重上多少,似乎现在的些许微风都能把她刮跑一样。
现在的涅墨图娜只能坐在轮椅上,即使她已经忘却曾经所施加于她的种种残酷,可暴行仍旧留下了痕迹。涅墨图娜无法行走,甚至连坐起来都十分困难。
这样的她别说去转动轮椅了,克洛西娅感到她呼吸都已经是在十分用力的活着了。
可她从不拜托克洛西娅帮助她,即使每次都弄得大汗淋漓也是如此。克洛西娅以为涅墨图娜是想起了什么,但在一番试探后她终于搞明白了。
涅墨图娜害怕人类,疏远人类,她潜意识里认为所有的人都是要伤害她的,这样的想法已经刻进了她的本能。
除了克洛西娅和妮娅能够靠近小家伙以外,任何人一旦靠近,她都会害怕的瑟瑟发抖。甚至于一开始克洛西娅抱起她时,她都会害怕的哭出来,即使她能从克洛西娅身上感到亲切也是如此。
棕黄色的妮娅安静地偎在轮椅旁,皮毛在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它把头搁在女孩的裙边,耳朵偶尔轻颤,却始终不曾惊动她的梦境。
远处,几株早开的野花点缀在草丛中,紫的、白的,像是不经意撒落的星子。涅墨图娜眉头微皱,她从来都做不了什么好梦。
这个时候要是有下午茶就好了,克洛西娅看着身旁“熟悉”的少女,她不知道该在内心怎么称呼她,“亚卡丽丝”自然是不能用的,可自己也生怕得知她的名字,害怕自己为自己施加的虚幻梦境就这般醒来。
没有一个人能成为另一个人,理智总是在不断的告诉她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所有的事情在她为涅墨图娜安上那个不属于她的名字时,似乎就已经注定了。
“她的失忆是暂时的,克洛西娅,我必须这么告诉你。总有一天她会想起原本的名字,也会得知你赋予她那虚假的一切,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可那时的情景会是你想看到的么?”
这是拉拉缇娜给她打的预防针,她能拥有这个虚假“亚卡丽丝”的时间是有限的,眼前的这个小家伙总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即使她和亚卡丽丝长得一模一样,她也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名字。
那名字是什么都好,只是现在......
她是亚卡丽丝。
“亚卡丽丝,醒醒”涅墨图娜从昏睡中睁开朦胧的双眼,在克洛西娅看来是金色竖瞳的眼睛中有着困惑和迷茫,涅墨图娜虽然记不起自己是谁,但本能的有些排斥亚卡丽丝这个名字。
而后她看到了一如既往担忧自己的“姐姐”,心中的一些不快一扫而空,转而变得雀跃起来,她本能的喜欢这个姐姐,就像她本该如此一样。
“姐...姐...”
涅墨图娜的声音很是稚嫩,却又带着本不该有的嘶哑,而且由于常年失语的原因,连基本的说话都磕磕绊绊。
这样的表现十分扎眼,克洛西娅不会忘了亚卡丽丝的声音是什么样的,那是她做梦都想再听到的声音。然而,那比亚卡丽丝还要稚嫩的声音再次提醒了她,眼前的人只是似是而非罢了。
无端的厌恶涌上心头,她几乎就要将手伸到涅墨图娜的脖子上,硬生生把声带给挖出来,这是亵渎,这一定是亵渎!
......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最开始亵渎亚卡丽丝的,是自己啊。从那天她将亚卡丽丝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这场亵渎就开始了。
每当涅墨图娜以亚卡丽丝的身份和她说上一句话,每当她亲口称呼这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为最亲爱的妹妹时,这样的亵渎就加重一分,让她愈发的厌恶自己。
她总是在逃避,甚至于克洛西娅的都有了这样一个荒唐而又自私的想法,她的日子本就不多了,就不能让她最后的日子快乐些吗?
她只是......只是太想念亚卡丽丝了。
所以原谅我吧,原谅我的自私。
克洛西娅向不知名,亦或是她根本不敢提起名字的人这么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