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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骨的冰寒瞬间夺走了陆云袖的知觉,湍急的水流如同无形的巨手,裹挟着她残破的身躯猛烈冲撞着河底的暗石。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死亡的窒息感比厉天行的刀罡更令人绝望。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昏沉中死死抱住了怀中装有火莲的玉盒,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柄古朴长剑的剑柄——这是洛前辈的托付,是她绝不能丢下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万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狠狠抛向岸边,撞在一处松软的雪堆上。陆云袖猛地呛咳起来,吐出带着冰碴的河水,刺骨的寒冷让她浑身剧烈颤抖,几乎无法动弹。腿上崩裂的伤口被冷水浸泡后更是剧痛钻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被灰衣人寒魄掌力侵蚀的内伤。

她挣扎着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周遭是一片陌生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寂静山林。身后的河水依旧奔腾咆哮,却不见追兵的身影。侥幸!她竟未被淹死,也暂时甩脱了追兵!

然而,这短暂的庆幸很快被更深的危机取代。她浑身湿透,寒意正疯狂地掠夺她仅存的热量和生机。若不尽快找到避寒之处运功驱寒,不需敌人动手,她就会冻毙在这荒山野岭。

“不能…不能死在这里…”陆云袖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带来一丝清明。她艰难地撑起身子,拄着长剑,一步一挪地向树林更深处走去。雪地上留下一条歪歪扭扭、夹杂着暗红血渍的足迹。

天色越来越暗,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甚。陆云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就在她即将力竭倒下之时,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暖意的异香飘入她的鼻端。

这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并非火莲的炽烈,却让人精神微振!

她循着香气踉跄前行,绕过几块覆雪的巨石,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背风的山坳里,竟生长着数十株不畏严寒的梅树!此时并非梅花盛放之季,但那虬劲的枝干上,却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如同冰晶般的白色霜花,那奇异的暖香正是由此散发。

更令她惊喜的是,梅林深处,依着山壁,竟有一座小小的、用粗糙原木搭建的简陋木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但烟囱里,竟有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

有人!陆云袖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随即又被警惕取代。九曲冰峡的经历告诉她,在这荒僻之地,看似无害的可能才是最致命的陷阱。她强提精神,握紧长剑,小心翼翼地靠近木屋。

还未等她敲门,“吱呀”一声,那扇简陋的木门竟从里面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身影。那人身形瘦高,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棉袍,外面松松垮垮地罩着一件同样陈旧的皮袄。他面容清癯,约莫五十岁上下,两鬓已染风霜,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如同山涧寒潭,此刻正带着一丝讶然和审视,静静地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又紧握长剑、眼神戒备的陆云袖。

他目光扫过陆云袖背上的古朴长剑时,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落在她染血的裤腿上和苍白如纸的脸上。

“风雪夜,伤重客。”青袍人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驱散周遭的寒意,“姑娘从何处来?又为何伤得如此之重?”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陆云袖紧抱在胸前的玉盒上,那玉盒材质不凡,虽被河水浸泡,却无损其温润光泽,隐隐透出一股炙热之意。

陆云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一串嘶哑的咳嗽,牵动内腑伤势,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身形晃了晃,几乎栽倒。

青袍人眉头微蹙,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瞬间移至陆云袖身侧,右手闪电般探出,却不是攻击,而是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一股温和醇厚、沛然莫御的内力瞬间渡入她体内。

这股内力中正平和,带着勃勃生机,甫一入体,便如同春日暖阳,迅速驱散了她四肢百骸中肆虐的寒气,更将侵入经脉的阴毒寒魄掌力强行压制下去!陆云袖顿觉精神一振,胸口的窒闷感大为减轻。

“好精纯深厚的内力!”陆云袖心中骇然。此人的修为,深不可测!更关键的是,这内力堂堂正正,绝非厉天行及其爪牙那种阴邪路数!

“多谢前辈援手…”陆云袖声音虚弱,但总算能说出话来。她看着青袍人那双清澈的眼睛,感受到对方内力中那股浩然之气,心中的戒备稍稍放下些许。此人若想害她,根本无需如此费力。

青袍人并未追问,只是道:“寒毒入体,外伤崩裂,再耽搁下去,神仙难救。先进屋。”语气不容置疑,扶着陆云袖便向屋内走去。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巧妙地避开了陆云袖腿上的伤处。

木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燃烧着木柴的简陋火塘正散发着温暖。屋角堆放着一些草药和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烟火气。

青袍人让陆云袖在唯一的木床上坐下,自己则转身从一个藤箱里取出一个布包摊开,里面赫然是长短不一、闪烁着银光的细针。他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烟火气,捻起几根银针,看也不看,便闪电般刺入陆云袖腿上的几处要穴。

陆云袖只觉伤处一阵酸麻,剧痛竟奇迹般地迅速消退,血流也止住了。紧接着,青袍人又在她胸前背后几处大穴落下数针,渡入内力。陆云袖只觉一股暖流在受损的经脉中游走,修补着创伤,那阴寒的掌力如同冰雪消融般被驱散殆尽。

“前辈医术通神…晚辈…感激不尽…”陆云袖感受到身体的迅速好转,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此人的医术和内功,都堪称绝顶!

青袍人专注施针,并未回应她的感谢。直到所有银针落下,他才缓缓开口,目光再次落到那柄古朴长剑上:“‘秋水无痕’…此剑乃故人之物。姑娘,你从九曲冰峡而来?”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陆云袖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提及“故人”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有追忆,有怅惘,更有一丝深沉的忧虑。

陆云袖心头大震!他一眼就认出了洛前辈的佩剑!还直接点出了九曲冰峡!此人究竟是谁?与洛前辈是何关系?是敌是友?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一搏。眼前之人是她唯一的生机,也是唯一可能理解她身上重担的人。她郑重地从怀中取出那封被油纸小心包裹、未曾被河水浸透的信,连同装有火莲的玉盒,双手奉上:

“前辈明鉴。晚辈陆云袖,乃云栖谷门下弟子。此剑主人,洛…洛清羽前辈,于九曲冰峡力战魔头厉天行,重伤不治…临终前托付晚辈,务必将此信与这株火莲,亲手交予云栖谷主!并转告…转告谷主,洛前辈从未负她!”

当听到“洛清羽”三个字时,青袍人扶着银针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而当“重伤不治”、“从未负她”等字眼传入耳中,他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震惊、以及深埋二十年的某种情绪,几乎要喷薄而出,但又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回荡在温暖却寂静的小木屋中。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原来他…竟在冰峡…”青袍人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缓缓伸出手,不是去接火莲玉盒,而是轻轻抚过那柄古朴长剑的剑身,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珍宝。

“你可知,”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陆云袖,仿佛看向遥远的过去,“谷主她…为此人之‘负心’,白了青丝,锁了心扉,枯守云栖谷二十年,只为一句没有答案的诘问?”他看着陆云袖捧着的信和火莲,眼神复杂至极,“没想到…他竟以命相搏,为你夺来这救命的火莲…更将这最后的遗言…托付于你…”

就在这时,屋外风雪之中,隐隐传来几声尖锐的、仿佛某种特制哨子发出的厉啸!

青袍人眼神瞬间一凝,那股悲怆的情绪被凛冽的寒意取代。他猛地起身,身形一晃已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远处林间雪幕中,三道灰白色的身影正如同鬼魅般快速穿梭,他们似乎失去了陆云袖的踪迹,正用哨声相互联络搜寻!

“阴魂不散!”青袍人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他不再看窗外,转身面对陆云袖,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丫头,你伤势已稳住大半,但内腑仍需静养。火莲与信,关乎重大,你必须活着送到谷主手中!此地不宜久留,老夫替你挡下这些魍魉!”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倒出一粒龙眼大小、散发着清香的碧绿药丸:“这是‘九转护心丹’,快服下!可暂保你心脉无虞,支撑你赶路!”

陆云袖毫不犹豫地接过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强大的暖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精神为之一振。

“前辈,您…”陆云袖担忧地看着他。

“不必担心老夫。”青袍人摆摆手,神色恢复平静,但那份平静下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几只寒渊爬出来的小虫子,还奈何不了我。”他走到墙边,取下挂着的一柄样式普通、毫无装饰的长剑,“记住,出屋后立刻向东,穿过这片梅林,顺山脊而下,见到一条结冰的瀑布后转向南,昼夜不停,最多两日,便可望见云栖谷的‘栖凤台’!谷主…就在谷中‘寒玉洞’内!快走!”

他话音刚落,屋外已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有人落在了屋顶积雪上!

“来不及了!”青袍人眼中精光爆射,身形如电,一掌拍开木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倒灌而入!

“何方鼠辈,扰人清静!”一声清叱如同平地惊雷,青袍人手中那柄普通长剑骤然出鞘,剑光并不炫目,却带着一种返璞归真、凝练至极的寒意,直刺屋顶!

“叮叮叮!”几声急促的金铁交鸣伴随着闷哼响起,屋顶积雪簌簌落下。三道灰白色身影被迫落下,正是那三个阴魂不散的灰衣人!他们眼中充满了惊骇,显然没料到这荒僻木屋中竟藏着如此高手!

陆云袖知道此刻是唯一的机会!她强聚内力,不顾腿伤,施展出“孤鸿掠影”的身法,化作一道残影,从洞开的木门激射而出,头也不回地扑向那幽暗的梅林深处!

身后,剑鸣声、掌风呼啸声、灰衣人惊怒的叱喝声瞬间交织在一起,激烈的打斗声在风雪中骤然爆发!

陆云袖心中默念着青袍人指引的方向,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到极限。怀中的火莲玉盒紧贴着胸口,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暖意,背上洛清羽的长剑冰凉沉甸,却如同那位逝去剑侠不屈的脊梁,支撑着她在这茫茫雪夜中亡命狂奔。

云栖谷,已在不远的前方。但更大的风暴,正随着厉天行的未死和魔教的复苏,悄然席卷整个武林。而她陆云袖,这个重伤未愈的年轻弟子,却因缘际会,背负起了点燃希望火种的重任,闯入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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