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在虎符前半寸堪堪停住。
陆云袖凝视青年腰间玉带，蟠龙纹在月光下泛起淡淡血沁。
这正是东海王府嫡系才有的\"蛟龙泣血\"玉。
二十年前那场海难，整支船队带着五十万两税银沉入鬼见愁海域，连带消失的还有王府世代相传的\"分水辟邪珠\"。
\"世子可知这冰阵解法？\"
赵怀真抖开黄绸卷轴，图中北斗七星的位置赫然用朱砂圈着七处漕运码头。
\"需在卯时三刻，以纯阳剑气贯通天权、玉衡二位。\"
他指尖划过瘦西湖东岸。
\"但如今阵眼被慕容雪的寒魄浸染...\"
话音未落，湖面忽起涟漪。
封印虎符的玄冰竟渗出缕缕黑气，转眼凝成慕容雪的模样。
陆云袖剑诀未出，那幻影已冷笑道：\"赵世子不妨问问令尊，当年在寒冰谷求取玄铁时，可曾见过冰窟里那具孕妇尸首？\"
赵怀真面色骤变，腰间玉佩突然迸发红光。
幻影触到红光发出厉啸，散作冰晶坠地。
陆云袖瞥见他袖中露出的半截珊瑚手串。
正是岭南水师提督的信物。
她见过，也知道这枚手串的含义。
\"陆大人请看。\"
青年突然割破指尖，将血滴在虎符缺口。
冰晶遇血即融，露出铭文\"镇海\"二字。
\"此乃前朝镇海大将军调兵之物，家父当年护送它进京是为...\"
破空声打断话语。
十二支透骨钉呈天罗地网之势袭来，钉尾系着的银丝在月下泛着寒光。
陆云袖挽剑成屏，却见赵怀真翻掌拍向湖面。
水幕冲天而起，竟在半空凝成冰盾。
透骨钉嵌入冰盾刹那，西岸柳树林中传来闷哼。
两人追至林间时，只看到滩泛着冰碴的血迹。
\"寒冰谷的凝血成冰。\"
赵怀真拾起片碎布，暗纹是双头蛟图腾，\"看来严三娘背后另有其人。\"
陆云袖忽觉怀中古玉微震，抬头见北斗七星正聚于紫微垣。
她想起紫阳观老道的卦辞，猛然抓住赵怀真手腕：
\"世子可听说过'九星连珠夜，蛟龙吐珠时'？\"
青年眼神微闪，反手扣住她脉门：\"陆大人想说什么？\"
剑鞘突然撞向赵怀真肋下章门穴，陆云袖借势后掠三丈：\"三日前我在鬼市见到个卦摊，摊主戴着南海鲛皮面具...\"
话音未落，东南方夜空炸开紫色焰火。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施展轻功奔向码头。
七十二艘漕船在雾中若隐若现，桅杆上皆悬着惨白灯笼。
赵怀真劈开最近船舱的封条，顿时寒气扑面。
舱内整整齐齐码着冰棺，每具棺中都封着具眉心血洞的尸首。
陆云袖用剑挑开尸衣，肩头刺青赫然是靖海水师的锚印。
\"这是家父的亲卫！\"
赵怀真声音发颤。
\"三年前他们护送玄铁进京...\"
一声冷笑自雾中传来。
慕容雪赤足踏冰而来，足踝银铃竟与唐七七的七煞夺魂铃一模一样。
\"赵世子不妨猜猜，令尊当年用我娘亲心头血炼成的辟邪珠，如今在谁体内温养？\"
玉笛横扫，冰棺应声炸裂。
尸首眼中突然迸发蓝光，关节咔咔作响地扑向二人。
陆云袖剑光如电，却发现七星剑竟斩不断这些冰尸。
赵怀真突然扯断珊瑚手串，将珠子弹入尸群。
红珊瑚触冰即燃，火光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咒。
\"龙虎山的离火符！\"
慕容雪疾退数步。
\"你果然见过张天师！\"
趁她分神，陆云袖突然使出七星剑法最后一式\"璇玑无影\"。
剑气穿透浓雾，将最大的漕船桅杆拦腰斩断。
帆布坠落处，露出舱底巨大的青铜鼎。
鼎身铭文记载的，正是当年靖海王与寒冰谷合炼玄铁的秘辛。
赵怀真望着鼎中那具与慕容雪眉眼相似的冰雕，突然呕出口黑血。
血珠坠地成冰时，东南方传来惊涛拍岸之声。
真正的九星连珠，此刻方才开始。
赵怀真踉跄扶住桅杆，喉间腥甜翻涌。陆云袖反手点他大椎穴时，指尖触到异样寒意。
这分明是寒冰谷独门毒掌\"玄冥透骨\"的迹象。
东南海面骤现奇观，九颗明星首尾相连，光华竟压过满月。
青铜鼎突然嗡鸣震颤，鼎中冰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露出女子眉心一点朱砂。
\"娘！\"
慕容雪凄厉长啸震碎雾霭，手中玉笛裂成七截。
冰雕完全融化的刹那，赵怀真腰间玉佩应声而碎，青光直射星穹。
陆云袖突然想起三年前岭南水师围剿海盗时，曾在沉船中发现半卷《海国秘录》。
她剑尖挑起鼎中积水，借着星光在水面划出星图：\"世子速将虎符放入天权位！\"
赵怀真强提真气掷出虎符，青铜鼎骤然翻转。
鼎内突然出现的壁图：靖海王手持辟邪珠立于船头，身后侍卫正将孕妇推入铸剑炉。
慕容雪突然平静下来，指尖凝出冰刃划开手腕：\"赵氏血脉为引，九星精魄为媒——启！\"
血珠凌空结成符咒，七十二艘漕船同时升起光柱。
陆云袖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紫阳观失传的\"周天星斗阵\"。
她扯断剑穗抛向阵眼，南海沉香木遇水即沉，硬生生在光幕中撕开缺口。
\"陆大人接珠！\"
赵怀真突然震碎外袍，心口鳞甲凹槽内嵌着的正是分水辟邪珠。
宝珠入手的刹那，陆云袖袖中古玉腾空而起，与星辉融成光剑。
慕容雪的笑声混着涛声传来：\"七星剑魄竟在你这儿...可惜镇海鼎已成，五十万冤魂...\"
光剑劈开浓雾时，陆云袖看到十二艘铁甲舰破浪而来，桅杆飘着靖海水师的玄鸟旗。赵怀真咳着冰碴笑道：\"家父的赎罪礼到了。\"
巨舰撞入星阵的瞬间，辟邪珠迸发青光。
鬼见愁海域突然掀起百丈旋涡，锈蚀的税银箱裹着白骨浮出水面，箱底火漆印着\"十七年扬州府封\"。
慕容雪立在漩涡中心，怀中抱着冰雕消融后留下的襁褓：\"赵世子，令尊可曾说过我出生那日...\"话音未落，浪头已将漕船拍成碎片。
陆云袖抓着半截桅杆浮出海面时，朝阳正刺破云层。
赵怀真在不远处随波沉浮，手中紧握着半块双头蛟玉佩。
与他袖中珊瑚手串的纹路严丝合缝。
三月后，陆云袖在鬼市卦摊前驻马。
鲛皮面具后的老者正摆弄着七星罗盘，摊布角落绣着褪色的双头蛟。
\"姑娘可要算赵世子的寒毒？\"
沙哑笑声惊起檐角铜铃。
\"蛟龙泣血玉碎时，紫微垣早变了格局。\"
她按剑的手指突然触到怀中冰凉。那日从漩涡捡回的辟邪珠内，分明封着粒冰晶凝成的朱砂。
剑穗沉香屑簌簌落在卦摊布上，陆云袖按住罗盘边缘：\"先生既知紫微垣变局，可算得这冰魄朱砂的来历？\"
老者枯指突然扣住她腕间太渊穴。
袖中辟邪珠滚落罗盘，珠心朱砂竟化作游丝缠住天玑星位。
\"当年寒冰谷主为保胎儿生机，将毕生功力凝作冰魄。\"
铜铃无风自动。
\"却不知那婴孩早被调换，成了玄铁剑炉的活祭。\"
海浪声忽远忽近，陆云袖眼前浮现出青铜鼎上的铭文。
靖海王佩剑的云纹，分明与赵怀真玉佩裂隙完美契合。
老者突然掀开面具，左脸赫然是烧伤的蛟龙刺青：\"姑娘不妨问问赵世子，可还记得十七年前在铸剑窟给他喂糖人的哑婆婆？\"
身后马蹄声疾。
陆云袖回身横剑，却见赵怀真策马踏翻卦坛，手中马鞭卷向老者咽喉。
\"严三娘好手段！\"
老者旋身避开，外袍碎裂处露出冰蚕丝软甲。
十二枚透骨钉自袖中激射而出，钉尖泛着孔雀蓝。
陆云袖挑飞三枚毒钉，七星剑鞘撞在赵怀真马鞍上：\"世子若再妄动真气，玄冥掌毒便要侵入心脉。\"
严三娘趁势掠上屋脊，怀中掏出的鎏金铃铛竟与慕容雪足铃同制：\"赵氏欠下的血债，就让九泉下的漕工来讨吧！\"
铃声穿透暮色，青石板缝渗出黑水。
数十具腐尸破土而出，关节缠着水草，正是鬼见愁海域特有的铁线藻。
赵怀真掷出半块玉佩，青光所过之处腐尸尽成冰雕：\"陆大人可看仔细了，这玉佩本是南海鲛人泪所凝。\"
他扯开衣襟，心口鳞甲凹槽泛着幽蓝：\"三年前张天师为我换骨续命，用的正是慕容氏至亲的冰魄。\"
陆云袖剑尖轻颤。
七星剑法第十七式\"玉衡指月\"的起手式，恰是克制寒冰谷武功的绝招。
严三娘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喷在鎏金铃上。
冰雕尸群应声炸裂，铁线藻裹着碎冰激射如雨。
赵怀真翻掌拍向地面，青砖缝隙瞬间结出霜花。
陆云袖却撤剑回鞘，任由冰碴划过耳际。
\"世子可知'蛟龙泣血'的真正含义？\"
她指尖轻弹辟邪珠，珠内朱砂突然映出北斗倒影。
严三娘手中铃铛应声而碎，铁线藻触到星光立时枯萎。
赵怀真咳出带冰渣的黑血，望向陆云袖的眼神骤亮：\"原来紫阳观那柄失踪的璇玑剑...\"
\"正是七星剑魄所化。\"
陆云袖并指抹过剑身，锈迹剥落处露出\"镇海\"铭文，\"老观主临终前要我查的，从来不是玄铁案。\"
严三娘踉跄扶住断墙，烧伤的刺青开始渗血：\"好个一石二鸟之计！赵氏既得玄铁又灭口，连亲生...\"
破风声打断话语。
三支雕翎箭贯穿她咽喉，箭尾白羽沾着冰晶。
赵怀真望着巷口持弓的玄甲卫，突然苦笑：\"陆大人现在可明白，为何慕容雪宁与虎符同沉？\"
海浪声自远处传来，暮色中隐约可见靖海水师的玄鸟旗。
陆云袖收剑入鞘，辟邪珠光华渐渐暗去。
卦摊废墟里，半卷《海国秘录》正被海风吹开。
泛黄纸页上画着双头蛟吞珠图。
恰是扬州府税银失踪之日。
陆云袖想起沈知意，她知道自己依然在别计划中行事，自己依旧在棋局中，身在江湖，尽是朝堂贪污之事。
而此时，江湖中的萧家祠堂。
萧寒指尖拂过青砖墙面的刻痕，冰凉的触感里带着细微的砂砾。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地底传来时，他正俯身查看灵位底座那道新鲜刮痕。约莫两寸长，边缘还沾着星点朱砂。
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晃动起来。
青铜灯盏在地面投下的阴影里，一抹寒光悄无声息地刺向萧寒后心。
他旋身错步，腰间软剑抖出七点银芒，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枚透骨钉深深楔入身后梁柱。
第四声却是金铁相击，黑暗中迸出几点火花。
\"好一招'北斗望月'。\"
沙哑的嗓音从四面传来，来人竟用上了西域魔教的\"千音摄魂\"之术，\"萧家小儿倒是比你爹强些。\"
萧寒挽了个剑花护住周身要穴，袖中左手已扣住三枚赤火雷。
青砖地面突然下陷三寸，十二道机括声从不同方位炸响。
他顺势后仰贴地滑出丈余，原先立足处已然插满淬毒铁蒺藜。
\"阁下既识得萧家剑法...\"
萧寒话音未落，剑锋突然转向斜上方三寸虚空。
金石相撞声里，一柄蛇形短剑显出身形，剑柄缠着黑绸的手堪堪缩回暗处。
血腥味就在这时漫开来。
萧寒瞳孔骤缩。
那蛇剑刃上染的竟是靛蓝色血渍，月光透过祠堂天窗洒落时，剑身隐隐浮现出蝰蛇鳞片般的纹路。
二十年前洞庭水战中，魔教左使\"幽鳞\"韩九霄的独门兵刃正是这般模样。
\"不可能...\"
他剑势陡然凌厉。
\"韩九霄早该是个死人！\"
暗处传来阴恻恻的笑声，青砖墙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萧寒急退间瞥见那人黑袍下摆绣着的金线。
分明是京城六扇门密探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