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监正抖着身子捡起地上的文书,前前后后一对照,才知道自己错的是多么的离谱。
“这...陛下,还请陛下降臣失职之罪。”
皇帝看着他那花白了的头发,还能说什么?老监正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是监正不力,也可功过相抵。
“星图有异是百里太君递上来的帖子,想让朕饶过你也并非不可能,五日之内,给朕一个结果。”
老监正重重将头磕下去,“是。”
——
知道是百里家的小公子的手笔,从宫内出来之后,老监正迈着步子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朝帘外道,“去百里府上。”
李太傅下葬了,皇帝念在李太傅经年为公的份上,为李太傅安置了身后声名。百姓或许只当太傅大人是英年早逝,或许还惋惜不已,但总有几个知情之人。
主街道路开阔,一溜烟的茶点铺子都是黑漆漆的门面,须有些人喜欢别的眼色的,也大多用深色来代替,谁也不敢用明艳的眼色。
宝马香车的前檐上挂着一盏琉璃风灯,随着马车的动作,滴溜溜的在风中旋转,日光下溢出些流转的韶华光彩。
一阵阴风起,吹动乌云遮蔽了天际,前头驾马的小厮喃喃道,“奇怪,好端端的怎么阴天了。”
他抬头向上看去,忽而见遮天蔽日的空中悬着一直黑色乌鸟。还当时睡觉的坐骑被放了出来,不过转念一想,殷朝虽有驯兽的传统,但妖兽大多凶猛,且聚群而居,想要猎捕妖兽实则很难,整个殷都也没几人是有坐骑的。
正想着,天上的妖兽乌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赤红色的眼珠转了装,上面罩着一层黑气,不由分说的俯冲下来。
不像是...善类。
车夫当即扭头,“老爷!不——啊!”
狂风般的漩涡将马车扫卷在地,车外是小厮尖利的嘶吼声,只不过短短一息,便没有声音。
乌鸟长鸣一声,低头去啄马车上溢彩的琉璃灯。眼前黑雾更甚,尖利的爪牙毫不留情的撕开了车夫的胸口,扯出一只血淋淋的心脏来。
老监正见此,好悬一口气没提上来,从口袋中摸出个符篆,喃喃念了几句,“啪”的一吓打在那乌鸟的身上。
身上像是被灼烫了一般,乌鸟立刻展翅乱撞,将附近的铺子都撞了个遍,早先在街上的人在看见乌鸟的时候便吓得躲在家中了。
老监正双管齐下,手上的符篆跟那不要钱的抽纸一样,唰唰唰的就往乌鸟的身上砸去。寻常妖兽,要是打不过别人,趁早开溜才是,今个的乌鸟不知是犯了什么倔,还是那车夫的血肉太过好吃,竟激的它兽性大发。
“你这孽畜,竟敢来殷都兴风作浪?”
老监正气血上涌,压着喉间的腥甜,正喃喃作语,那乌鸟长鸣一声,尖利的长抓直接爪刺而来。
紧要关头,有人大喝一声小心,长鞭迅速抽离腰间,带着迅雷不及掩耳致使,猛地鞭打在乌鸟身上。
痛吟声响彻整条街道。
“百里小公子...老夫怕是不行了。”
方才被乌鸟扑过来时,他狼狈的摔在后头快散架的马车旁,一身的老骨头都快给颠簸散了。
百里家精于训妖,寻常妖兽见到百里家的人不都敢轻易上前,那乌鸟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屈着红肿的爪子,不甘心的飞走了。
阴云散去,太阳又重新出来了。街上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出来,见外面已经没了妖兽的痕迹,不由得喜极而泣。
殷都这是怎么了?虽说人兽共存,但殷朝个个地界都有专职控妖的人,除了已经被驯化的妖兽,旁的野性难消的妖兽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城内的,更何况还是殷都?
老监正慌了,被百里辰扶着起来,颤颤巍巍道,“快,进宫面圣...殷都要出大事了!”
“监正放心,我已派人去了宫内传话,妖兽出没定然与星图有关,监正不妨在观测观测星图,以防不测。”
殷瑶从如意居听见消息,紧张的茶饭不思,连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无疑都在证明一件事情,百里辰的梦境是真的,他们殷朝这次面临的是灭顶的灾事。
皇后知道外面动乱,明令禁止她随意外出,大敌当前,殷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让自己的婢女在如意居内望风,自己则带着阿桃翻了宫墙溜了出去。
监正纠集司天监的所有人手,又将前半年的星图调阅查看,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才是吓一跳,整整一年的星图,单看过去谁人不说一句真是风调雨顺的大吉之兆呢?
可是太完美了,完美的就像是假的。像是人精心做局,让所有人都看见了盛世的一面,殊不知在这安稳的背后,是汹涌而来的腥风血雨呢?
“不对不对,监正!这两幅图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老监正闭了闭眼,将手腕上的佛珠捻在手里压惊,殷都气候诡谲,一年多变,从未听说过两幅一模一样的星图的事。脑海中的猜想怕不是要变成真的了。
殷瑶出宫之后直奔百里府,见到百里辰之后才说了自己的来意,“你到底还梦见什么了?”
百里辰揉了揉眉心,素来在殷都恣意风流的少年这会也犯了怵,“祖宗,真不知道了。”
殷瑶鼻间一酸,又要低声啜泣,“怎么会这样?”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头绪。”百里辰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对付一个爱哭的姑娘,只得硬着头皮说,“但也不知全然没有办法,陛下已经派兵驻扎在各个城池之间,知道了事情哪里出了问题,已经算是很好的开始了。”
“真的吗?”
百里辰不愿看见她清澈的瞳孔,他很想说,他知道殷朝必然败落亡国的事情,但是他不能说,太晚了真的太晚了,倘若能早一些发现,或许还能有一丝转机,但...“公主只需尽力而为就好。”
事情变故发生的太快。老监正撑着一口气,司天监终于扒开了天上的那一层假皮,露出原本的星图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