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
像一块被无形之手高高悬起的巨石,阴影笼罩着旧居民区这间霉味刺鼻的“巢穴”。每一分,每一秒,都拖着沉重的镣铐,在焦灼的寂静中艰难爬行。
尹宗佑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榻榻米垫子上,像一只受了重伤、只能舔舐伤口的幼兽。偶尔会发出压抑的啜泣,或者因为噩梦而惊悸颤抖。我递过去的水和食物,他吃得很少,眼神始终涣散,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
我靠墙坐着,试图通过调整呼吸来平复体内奔涌的不安。左手的伤口在炎症和频繁的紧张下,疼痛变得顽固而尖锐,像有根细小的钻头在持续作业。额角的肿块消下去一些,但触碰时依旧传来闷痛。
等待。除了等待,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将命运寄托于未知“工具”和徐文祖不可测反应的状态,比正面搏杀更消耗人的心智。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上演各种可能:徐文祖轻易识破陷阱,反向追踪到我们;那“工具”是个无用的废品,或者更糟,是个会将我们暴露的追踪器;“深渊集市”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骗局或陷阱……
时间在胡思乱想和身体的不适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白天过去,夜色再次降临。
距离约定的二十四小时,只剩下最后几个钟头。
尹宗佑似乎也感受到了终点的逼近,他坐了起来,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外面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一切。
“如果……如果他没收到……或者收到了但没事……”尹宗佑忽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我们……我们是不是就……”
“不会。”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完全信服的笃定,“他不会没事。”
徐文祖那样的人,对闯入他领域的任何“异常”,都拥有野兽般的直觉。一件来历不明的“礼物”,尤其是一件符合他扭曲“美学”的、危险的“礼物”,只会激起他更大的探究欲,甚至……愉悦感。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晚上十点。
旧居民区彻底沉入死寂,连野狗的吠叫都听不到了。只有风穿过废墟缝隙时,发出的呜咽般的声响。
我和尹宗佑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像两尊正在风化的石像,所有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十一点。
尹宗佑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发出细微的磕碰声。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最后的、濒临崩溃的祈求,仿佛在问:我们是不是做错了?现在停下还来得及吗?
我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只是缓缓握紧了拳头,左手掌心的刺痛让我更加清醒。
十一点三十分。
就在我以为今晚不会再有任何变化,那“工具”或许根本无法送达,或者已经被徐文祖无声无息地处理掉时——
“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但绝不属于自然环境的震动声,突兀地,从楼下某处传了过来!
不是车辆引擎,不是电器运行。那是一种……低频的、带着某种规律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嗡鸣!
我和尹宗佑同时猛地抬起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来了?!
声音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就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死寂。
仿佛刚才那诡异的嗡鸣,只是我们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那声音……太不寻常了。像是某种……大型机械?或者……特殊的设备?
“深渊集市”用这种方式“投递”?怎么可能?!
尹宗佑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问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点窗帘缝隙,向外望去。
巷道依旧漆黑,空无一人。远处的城市光污染在天际勾勒出模糊的轮廓。没有任何异常。
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目标真的是徐文祖的305吗?这里离伊甸考试院隔着大半个城区!
就在我凝神观察的瞬间——
“叮——”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水晶杯轻轻碰撞的、悠扬而短暂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我的脑海里直接响了起来!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出现在意识中的声音!
我浑身剧震,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怎么了?!”尹宗佑被我吓了一跳,惊慌地问。
我没有回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撞击着!那声音……那声音是怎么回事?!幻听?!
不!太清晰了!太真实了!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但无比冰冷的、如同数据流般的信息,强行涌入了我的意识:
「物品:『静谧之吻』(Silent Kiss)」 「状态:已激活」 「定位:伊甸考试院- 305室 - 徐文祖(生命体征锁定)」 「模式:待机」 「指令权限:未绑定」
这……这是什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超乎理解的信息!
『静谧之吻』?! 已激活?! 生命体征锁定?! 指令权限?!
那“工具”……不是实体物品?!是某种……电子植入物?!或者……更无法理解的东西?!“深渊集市”到底是什么存在?!
“你……你到底怎么了?!”尹宗佑看着我的脸色,声音带上了哭腔,他爬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摇晃。
我猛地甩开他,扶着墙壁,剧烈地喘息。那股冰冷的数据流还在意识中残留,像一道无法抹去的烙印。
『静谧之吻』……已激活……锁定徐文祖……
这意味着……“礼物”已经送达!并且……已经开始运行?!
徐文祖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未知的恐惧,混合着一种扭曲的、达成目标的战栗感,像冰与火在体内交织冲撞!
我抬起头,看向尹宗佑那充满惊恐和茫然的脸。
然后,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电子般冰冷质感的嘶哑声音,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礼物……”
“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