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过去,冬天缓缓而来。
时真照旧每天都很忙,只在南城初雪这天,她梦见了许久没有想起的宋沉野。
在梦里,她还是个高中生,晚上放学回到宋沉野住的那套老房子,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她莫名有些心慌,赶忙摸索着要开灯,可手在墙壁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开关。
她急了,心里的恐惧悄无声息蔓延,放大,她着急的喊着宋沉野的名字,可除了厨房里水龙头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她再听不见其他,家里静的可怕。
终于咔哒一声,她摸到了开关,灯亮了,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手脚发麻,尖叫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只见宋沉野上身赤裸躺在客厅正中,鲜血晕在他身下,一把银刀直插在他心口的那朵红山茶上,伤口里涌出的不是血,是细碎的红色花瓣,花瓣越来越多几乎快将苍白的他吞没……
她怕极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她想走近,想喊他的名字,想让哥哥起来,可她迈不出脚步,发不出声音,恐惧到达了顶点。
她泪眼模糊,转瞬场景突然变幻,她回到了老宅,端着一杯热茶站在书房门口,她看到爸爸倒在地上,窗外是大片山茶……
……
时真被惊醒了,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良久才堪堪回神。
她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噩梦了。
稍缓了缓,她攥了攥发麻的手,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伸手够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凌晨三点。
不安的情绪还在她心里蔓延,她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打给宋沉野的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才被接通,电话那头,宋沉野明显也刚醒:“喂,真真?出什么事了?”
听到他的声音,时真一颗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见她没说话,宋沉野明显慌了,又着急问道:“真真?你怎么了?真真?”
在他问到第三遍,时真听到他的起床声后,才终于开口道:“我没事,不小心打错电话了。”
宋沉野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声音发闷:“你最近还好吗?”
时真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拉开了些窗帘,窗外雪花纷纷扬扬,映着夜空也增添了几分明亮:“我这儿下雪了。”
“寒假回来吗?”
“……”
“真真?”
“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晚安,哥。”
她说完,没等宋沉野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再之后不论如何,她都睡不着了。
第二天下午,时真从学校回家,在楼下,看见了穿着黑色大衣,提着一个牛皮纸袋的宋沉野。
也不知他站在冷风里等了她多久,看到她连局促的微笑都是僵硬的:“真真,吃饭了吗?”
时真攥了攥袖口在他面前站定:“还没,你怎么来了?”
宋沉野把提在手里的牛皮纸袋递给她:“我出差路过,给你送个饭,这就要走了。”
时真接过袋子,哦了一声。
宋沉野低头看着她,想帮她整理一下围巾,可手抬起却不敢落下,只能尴尬攥攥,又垂下了手臂:“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嗯。”
时真抬头看他:“天冷,你抵抗力差,注意保暖。”
宋沉野笑着点头:“知道了,你也是。”
他说完,时真迈步头也没回的上了楼。
她回到家走到窗前往楼下望,看到宋沉野也正站在原地,抬头看她。
时真匆匆拉上窗帘,不敢再多瞧。
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她坐在餐桌前,从宋沉野给她的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一只银色的多层保温饭盒,饭盒里有三道菜,一碗饭,茄汁虾球,蒜蓉西蓝花和糖醋小排,都是她爱吃的。
饭盒也是以前家里的,她完全有理由怀疑宋沉野坐飞机来一趟南城,可能真的只是为了给她送顿饭。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虾球送进嘴里,还是以前她爱吃的味道,可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发酸,许是宋沉野今天做这道菜时,放多了番茄酱吧。
时真大口吃完饭菜,把饭盒洗干净,放进了橱柜里。
元旦假期,她回京城探望了韩老,老人家精神短,入冬后更是不爱动弹,成天待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偶尔也听听戏曲广播。
日常见客,除了池煜和往来密切的那几家人,其余人一概不见,用他的话说就是:“我都是黄土埋到眉毛的人了,哪有闲工夫应付那些后生。”
时真还挺羡慕他这种名正言顺卖老的精神状态,大大方方的告诉所有人,我就是年纪大,辈分高,你们就是得敬着我。
时真想,如果等她老了,也能像这样无所畏惧就好了。
韩老笑她,说她是豆芽羡慕老树,羡慕也没用。年轻人都没做好,就想当老年人了,当得明白吗?
他歪理一套一套,时真惯来是争不过他的。
池煜倒是听得乐呵,许是被时真武力镇压久了,他很喜欢看时真被怼的哑口无言。
在京城待了两天,时真又赶飞机回了南城,年前事忙,她又开始连轴转,不仅如此,她还给自己报了两堂网课和一个管理类的进修班,一直到小年前都没顾上休息。
每天晚上,洗完澡往床上一躺就人事不知了。
可说来也奇怪,她都这么累了还三天两头做噩梦,梦的稀奇古怪的,一会儿着急赶公交去上学,一会儿又不知道变成了个什么东西跟着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去打怪升级……再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回到了十七岁,手足无措的站在老宅的书房外看着爸爸栽倒在地……
由此,时真每天都很累,白天当学术牛马,创业怨种,晚上睡觉做个梦还得努力进取。
她发消息和正在国外度假的田雨薇抱怨,问她什么时候舍得回国?
田雨薇十分潇洒的给她发了张自己正在晒日光浴的照片:乐不思蜀,再说吧。
时真唉声叹气,羡慕两个字就差写在她脑门上了。
她也好想什么都不想,舒舒服服的给自己放个长假。
可这个想法,和痴人说梦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