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可在京山西官员虽多，却无三品以上者，若忠义能牵头联络，声势自然不同凡响。”
周知府也连忙附和道：“正是正是，忠义你在京中名声显赫，又深得陛下器重，若由你出面协调，定能事半功倍！”
陈牧的意思是让他们居中联络，这两位瞬间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其实原因很简单，一则期待有多高，失望就会有多大，一旦事不成，反噬会很严重。
官场之中，有些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事做可能错，而不做就不会错，
这也是官儿们怠政的由来。
二来，这种事就是瓜田李下，难免有结党的嫌疑。
不过这两样，在陈牧看来，却并不是难事，或者说，正是他所期望的。
陈牧沉吟片刻，语气郑重地说道：“既然诸位如此信任，那我便试上一试。不过，此事需从长计议，首先最好有山东籍官员家中的书信为引，我才好居中联络，其次山东此次旱情具体严重到什么程度以及会造成多大危害，都需要给陛下以及朝臣一个明确的概念，否则光凭红口白牙，也难以服众！”
黄巡抚闻言连连点头，赞道：“忠义果然思虑周全，不愧是咱们济南府百年文华所聚的文曲星啊！老夫这就安排人将此次旱灾的具体数据整理出来，供你带回京城所用。”
周知府则拍着胸脯保证道：“忠义放心，派人去各家联络之事，我去办！决不让忠义你孤军奋战”
其他官也纷纷附和，一时之间气氛便热烈起来，可陈牧却犹豫再三，还是缓缓起身，在众人注视下举杯道：“黄中丞，周府台，各位同僚，有一事我陈牧要讲在前头”
陈牧目光扫过在场官员：“我在山西为巡抚时，便知赈灾之事猫腻甚多，有的偷盗赈灾粮贩卖，有的拿赈灾银去放贷，更有甚者譬如那侯家子，将赈灾粮都转运回了自家，当时我便请王命旗牌砍了他！”
陈牧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官有一个算一个，纷纷变色！
这些人中，固然有真心为百姓考虑的，自然也不少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么大一块肥肉，都想啃一口，如今陈牧这话一说，纷纷不自然起来。
陈牧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想了想又将话茬拉了回来，毕竟他现在可不是巡抚了。
“诸位能信的过我陈牧，能为百姓生死找到我陈牧，自然不会是此等样人。可手下的胥吏等，盘踞地方多年，往往沆瀣一气，里外勾连，若不能管束好这些人，哪怕我陈牧为家乡父老多求来一些钱粮，恐也于事无补。故而请各位严格约束手下胥吏，尽可能将每一份赈灾钱粮，都用到百姓身上”
话音落下，陈牧举杯躬身一礼：“陈牧在此拜谢诸位了”
这是提点，也是一种警醒，在没有办法插手政务的情况下，陈牧能做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众官见此纷纷起身，表示一定约束手下，黄巡抚更是一把扶住陈牧，满脸肃然道：“忠义你放心，山东各府各县哪个敢打赈灾钱粮的主意，纵然老夫想饶了他，王命旗牌也饶不他！”
陈牧举杯动情道：“如此，陈牧代家乡父老，谢诸位大人”
众官也齐声道：“靖边伯高义，我等代山西父老敬伯爷”
......
黄巡抚等人整理灾情和奔赴各地请人，都需要时间，陈牧自然也不急于一时，回到济南，总要见见族人，各家总要去拜访一二。
但是，世事在变，情势焉能不变。
去年的陈牧仅仅是状元荣归，便引得众人纷至沓来，如今做过一省封疆又立下大功封了伯爵，哪里还用他去各家拜访。
归家第二日，陈府门前便是车水马龙，门槛好像没被踏破！
总算答对了过去，傍晚时分，孙家老爷子竟登门拜访，惊的陈牧连连致歉，未能尽早前去见礼云云。
陈牧的现在身份不同以往，可在孙启山面前依旧执子孙礼，这让老爷子份外感慨，也就此说来出此行来意。
“忠义啊，还不是家里那个那兔崽子！”
老头说起这事，气的以拐棍连连杵地：“眼看着要成亲了，前些时日他竟来了个离家出走，留信说要去辽东寻人，如今可谓是音讯全无。你现在出息了，认识的人多，门路也广，托关系找一找，要是能把人抓回来最好，老夫我非打断他两条腿不可！”
孙侗去找胡家人了！
陈牧强压心头俱震，连连保证将人寻到，好说歹说让老头消了火气，满意离去。
送走了孙老头，陈牧以身体微恙为由，谢绝了所有访客，自己往床上一躺，心中思绪万千，难以自已。
当初为了报仇，他花了三天时间潜入济南知府家中，埋下足以抄家灭族的谋逆证据，从而株连到了胡家。
可谁想到胡宗昌居然逃了出来，
面对这个仇人之子的兄弟，他痛下杀手。
此事就像一根刺，多年以来一直深深扎在陈牧心中，无以自拔。
也正因如此，对钱幕与孙桐，他心中藏着万分愧疚。
如今钱幕已死，曾经誓同生死的兄弟，就只剩下孙同一人了。
陈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种种念头不住的盘旋，一会是胡宗昌满脸难以置信的眼神，一会又是钱幕垂死的面容，一会又是孙桐那张洋溢着真挚情谊的身影。
“若孙桐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办？”
“不！他永远不会知道！”
“当夜只有宗昌一人逃出，家中也只有我一人，尸体已经被青儿烧了，也没人知道他来找过我，”
“只要我不承认见过，哪怕找到了幸存的胡家人，也没事！”
要不说人别做亏心事，只要做了，心中就难免有鬼。
哪怕陈牧，也是如此。
几乎同一时间，在遥远的京城，关于做事是否亏心的争论，也发生在了两姐妹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