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本身是个硬骨头,历来在汴京受够了欺负,也从来不惧强权。
既是为了自己一口气,也是为了一身清名。
这次被破格拨调到北上队伍中,上面用的是“查验北地民风”的口号。
意思是让秦桧去北边,看看新归附的地界上民风究竟如何,是否对大宋有感恩之心。
顺便也瞧瞧,郭药师的手下,是否具备大宋子民的素质。
不过这只是个借口,实则是某些大人物真心不想看见秦桧好过。
太学正的官职撸不掉,难道还不能给秦桧找事吗?
万一这驴脾气到了郭药师处,一个不小心触怒少保。
或许不用回汴京,即刻便会丢了小命。
被范希文这么一骂,秦桧一腔怒火似乎找到了宣泄的缺口。
“范希文,你这个滥杀无辜、不知羞耻、巧赚银钱、有辱圣贤的东西。
不管你是如何混到这队伍中来的,等回了汴京,我誓死参你!”
范希文能记住的历史名人不多,秦桧绝对算一个。
受了责骂,他自然不会给秦桧好脸色。
“你这个吃里扒外、数典忘祖的玩意,你跪了上千年,今日是用铜铁铸了脊梁,在老子面前装忠义!莽子,给我抓了他扔远些!”
范希文此时的表现好没道理,仕林皆知秦桧的秉性,被范希文两次骂作大奸大恶之人。
就连赵构也有些不认同范希文的言行。
只是莽子耳聪手快。
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抓起秦桧。
“嗨呀”一声扔到丈外的壕沟里。
太突然了!
赵构愣愣地望向壕沟,秦桧过了十数息才艰难从里面爬起,乌纱也不知去了何处。
魔人是真猛!
在场的官员多少知道范希文的来历,“魔人”的趣闻在汴京传了一两个月。
甚至有好事者,托人去成都打探了范希文的身世,知他还是个断亲的逆子。
毫不客气的说,此子满身反骨,从不做人事。
今日看来,士大夫一贯受大宋礼遇,就是大宦官也不敢随意折辱士人。
范希文之行为,无异于公然打脸士大夫集团。
而明理者却还能保持克制,毕竟秦桧来路不同,是上面有人刻意强调要关照的。
但秦桧之所以能反复横跳,主要源自于其夫人王氏的家世。
王氏曾祖王珪,成都华阳人,神宗时期宰相,执宰一十六年。
虽无建树,但以劳碌获封郇国公,哲宗时又获封岐国公,享誉仕林,门生故吏不知凡几。
且在濮议之争时,王珪坚决站队皇考派,与司马光一同认为:
宋英宗赵宗实(赵曙),既为仁宗养子身份继承大统,当尊仁宗为皇考,只能称生父濮王赵允让为皇伯。
这个理论符合朝廷礼法主流学说,其实也符合民间过继的伦理。
因而更得朝廷上下支持,这是王珪为相期间,作出的最大贡献。
也因此蒙荫后人。
队伍中自有人心念秦桧,连忙上去查探。
发现他无事后,这才转身训斥范希文。
“范希文,以你之官阶,也敢如此放肆!”
范希文完全不把那人当一回事,似笑非笑。
“你几品?”
“不才,翰林待诏,正八品。”
“扔出去!”
那人也被莽子扔了出去,秦桧附带着又被丢了一次。
“原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想不到是个芝麻大小的待诏。”
待诏这个玩意,算不得正常的官员,属于伎术官,非要说,算是某个专业的顾问。
又不是实权官,也不是高逼格大员,也敢和如今的范希文叫嚣。
七爷只需要用一件东西便可让其跪下——黄金千两。
有些大宋官员甚至不值黄金千两。
而范希文仅凭千两黄金,可以撸掉不少非实权官员。
因为他此时,绝对算赵佶的忠实走狗。
“简在帝心”四个字的份量,不是权力核心人员,愈发不知其轻重。
但北上的队伍始终代表朝廷颜面,才出汴京不远,就闹出这样的笑话,确实不该。
“何事喧闹?”
打前来了一位紫袍中年人,生得文文弱弱。
此人蔡翛(xiao,一声),字元长,蔡京第三子。
时任礼部尚书一职。
依大宋规制,礼部尚书当坐镇京师,主管一部要务。
但赵佶为了彰显皇恩浩荡,特地指名蔡翛带队去北地宣赏。
临行之际,对蔡翛说了好些体己话。
大意是蔡家一门肱骨,为国作了许多大贡献,有些想念老太师云云。
值此时刻,蔡京正闲赋在家。
长子蔡攸与三子蔡翛,皆尚被朝廷委以重任,如此再添信任之举,或暗指赵佶对蔡京有起复的心思。
秦桧对蔡翛有些好感,只因蔡翛平素里言语相对持正,并不似蔡京一般只懂恭维。
“大人容秉......”
秦桧之乎者也一番,将范希文命人折辱士大夫之壮举照实说了一番,末尾再加了范希文脍炙人口的恶名。
“请尚书大人明断,严惩此僚!”
两位遭受羞辱的大人言辞恳切,期期艾艾。
“尚书大人,范大人只是赶路劳累之下的糊涂之举,请大人开恩。”
赵构作揖行礼,一副小官吏的姿态。
康王?!
蔡翛认得赵构,在几次重要场合见过,只是没有私交。
既然赵构能在此,又见他这般行为。
那说明范希文确实有些门道。
加之李彦托随行官员带的话。
请尚书大人一路上照顾两位年轻人。
没记错,是说的“两位”。
一个自然是皇室血脉赵构,另一个想必就是范希文。
蔡翛不动声色,故意沉吟。
“本官虽为此次宣赏主官,但范希文一行却是内廷所属,实不该为我全管。
秦学正向他们借人,确实有些唐突了。
既然吃了亏,范大人也需致歉才是,如此双方结下善缘。”
上位者的惯用套路,听语气就可以分辨,不是商量询问,而是通知。
秦桧何等聪明之人,历来在王家受够了倾轧,他本就是个恨天高的人物,自然不甘于此处被魔人欺辱。
“嗯?!学正以为不妥?”
蔡翛神色自然,甚至带了笑意。
这一声询问,如一盆冰水自秦桧脑顶直灌背心。
他暗自骂道:尔等也是一般欺人误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