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0729是谁？”
林清雪的声音没有温度，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空气，直抵核心。
萧寒脸上那点惯有的散漫微微收敛。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这个女人，果然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尤其是他故意留下的。
“你在意这个编号，还是在意我？”萧寒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反问。
他没看她，目光落在虚空某处，像是在琢磨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林清雪好看的眉毛挑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我在意所有和血煞门有关的人和事。尤其是可能害死我父亲的线索。”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但空气里的压迫感却陡然加重。苏浅月站在一旁，清晰地感觉到林清雪周身气场的变化，像一张无形的网，骤然收紧。
“血煞门。”萧寒重复了一遍，像是咀嚼着一个令人不快的名字，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林小姐对这个组织，似乎格外关注。”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种模棱两可，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超乎你的想象。”林清雪语气斩钉截铁，“也远比你愿意透露的多。”
她向前迈了半步，距离拉近，目光如炬，紧紧锁定萧寒的眼睛。“萧寒，我们之间不需要打哑谜。你和血煞门的关系，你觉得能瞒多久？或者，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彻底隐瞒，对吗？”
苏浅月心跳漏了一拍。林清雪的话信息量惊人。她一直觉得萧寒身份可疑，退役兵王、保安、所谓的“未婚夫”，每个标签都像是刻意贴上去的伪装。现在，林清雪直接将他和那个穷凶极恶的血煞门联系起来。难道这才是他最核心的秘密？
旁边的唐小柔身体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显然被“血煞门”这个名字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她下意识地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拽了拽萧寒的衣角，眼神里满是惶恐和依赖。
萧寒目光扫过唐小柔，眼神瞬间柔和了些许，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随即，他再次看向林清雪，脸上那点不正经的笑意彻底消失了。“林小姐的消息网，确实铺得够广。”
他终于松口，虽然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血煞门……算是我的老朋友了。”
老朋友？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凌，让林清雪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老朋友？”她重复着，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讥讽，“杀害我父亲，绑架小柔，对你来说，这就是‘老朋友’的行径？”
“林小姐指的是什么？”萧寒揣着明白装糊涂，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无辜，“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林清雪声调陡然拔高，胸口因情绪起伏，“需要我提醒你吗？七年前，林氏重工的那场大火！我的父亲，林震南，就死在那场火里！血煞门，就是背后的黑手！”
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恨意。“萧寒，你敢说，那场火，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空气仿佛凝固了，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苏浅月屏住了呼吸。她完全没想到林清雪会如此直接地揭开这道血淋淋的伤疤，更没想到，七年前那场轰动江城的林氏大火，竟然是血煞门的手笔！
唐小柔的身体颤抖得更明显了，脸色苍白如纸，似乎那场大火也牵动了她某些深埋的恐惧。
萧寒沉默了。
一种极其罕见的沉默笼罩了他。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地反驳，也没有急于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清雪，眼神深邃，像藏着不见底的漩涡。
“怎么，无话可说了？”林清雪紧逼不放，“还是说，被我说中了痛处？”
“林小姐的推论很有力。”
萧寒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听不出喜怒。“但逻辑链条，有时候会骗人。”
“骗人？”林清雪几乎要气笑了，“萧寒，你当我是傻子吗？血煞门是什么货色，我或许没你清楚，但绝不无知！他们为了【龙血】，什么灭绝人性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龙血】。
这个词再次出现，像一道闪电划过苏浅月的脑海。紫砂壶里的胶囊，拍卖会的枪战，富豪的异变……现在，林清雪又将它和七年前的林氏大火联系起来。
“【龙血】？”萧寒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的玩味又浓了几分，“林小姐觉得，七年前那场火，是为了【龙血】？”
“难道不是？”林清雪反问，语气笃定，“谁不知道林氏集团一直秘密掌控着【龙血】的部分研究资料和早期样本？血煞门觊觎【龙血】的力量，所以才不惜纵火灭口，杀害我父亲！这个逻辑难道不通吗？”
“逻辑很通顺。”萧寒轻轻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林小姐看到的逻辑，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逻辑。”
“你什么意思？”林清雪皱紧了眉头。
萧寒扯了扯嘴角，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意思是，水面上的冰山，永远只是冰山一角。你看到的，或许只是别人精心布置好的……舞台背景而已。”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萧寒顿了顿。
目光扫过在场三人。
萧寒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林小姐被骗了。”
“被血煞门，也可能被其他人。”
他顿了顿，看着林清雪骤然冰封的脸，补充道：“骗了很久。”
“被骗？”林清雪重复这两个字，尾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她是谁？林氏集团的掌舵人，江城商界有名的高岭之花，怎么可能被人蒙骗这么久？
“萧寒，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说，你被骗了。”萧寒这次语气十分肯定，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林氏那场火灾的真相，远比你想象的，或者说，远比你想让你自己相信的要复杂得多。”
“血煞门？他们充其量，也就是条放出来咬人的狗。或者说，是棋盘上比较好用的一颗棋子。”
“真正下棋的人，另有其人。”
“下棋的人？”林清雪眼神剧烈闪烁，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这个说法，比单纯的复仇更让她感到不安。
“你是说，还有更大的幕后黑手？”苏浅月在一旁，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心头疑云更重。血煞门，龙血，LY-0729，现在又冒出个“布局者”？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幕后黑手？格局小了，林小姐。”萧寒摇了摇头，纠正道，“应该说是，布局者。”
“布局者？”林清雪喃喃自语，这个词带着一种冰冷的、运筹帷幄的意味，让她脊背发凉。
“一个精心策划了至少七年的局。”萧寒慢悠悠地补充，像是在欣赏林清雪脸上逐渐瓦解的骄傲，“林小姐，很不幸，你只是这个局里面，一枚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身不由己的棋子。”
“一枚，现在看来，还挺重要的棋子。”
“棋子？”林清雪脸色阴晴不定，这两个字彻底刺痛了她。她最恨的就是被人操控，被人当成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
“我不信！”她几乎是立刻反驳，“这世上没人能操控我林清雪！”
“信不信随你。”萧寒无所谓地耸耸肩，一副“我只是通知你一声”的欠揍模样，“但事实就是事实。林氏集团，你的父亲林震南，还有你，林清雪。”
“你们一家人，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的局里。”
“包括七年前那场烧掉半个林氏重工的大火，也只是这个局计划中的一环，一个必要的节点而已。”
“我不明白！”林清雪摇头，呼吸有些急促，“如果血煞门只是棋子，那布局者是谁？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目的？”萧寒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目的嘛，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复杂在于，这里面牵扯了太多势力，太多恩怨情仇，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
“简单在于……”
他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掠过林清雪精致却紧绷的脸。
“他们想要【龙血】。”
“但又不仅仅是【龙血】。”
“他们还想要，整个林氏集团。”
“以及……”萧寒拖长了音调，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林小姐你这个人。”
“我？”林清雪指着自己，脸上写满了荒谬和警惕，“要我做什么？”
“林小姐冰雪聪明，应该不难猜到。”萧寒偏不直说，就是要看她自己揭开那层不愿面对的现实。
林清雪脸色变了又变，一个可能性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感到一阵恶寒。“……联姻？”
“联姻只是手段，或者说，是计划浮在水面上的第一步。”萧寒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达成联姻，只是拿到了入场券。”
“那之后呢？”林清雪追问，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之后？”萧寒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恶劣，“之后，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
“一场，关乎林氏集团未来数十年生死存亡的豪赌。”
“一场，林小姐你恐怕输不起，也未必有资格选择不参与的豪赌。”
“豪赌？”林清雪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脚下是万丈深渊，而身后，有无形的手正准备将她推下去。这个认知，远比单纯的仇恨更让她恐惧。
“萧寒。”林清雪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求，“告诉我，布局者到底是谁？他们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再次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桓在她心头的代号：“还有，LY-0729，他到底是谁？”
苏浅月也竖起了耳朵，这个代号，她同样在意。
萧寒看着林清雪，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像是在权衡利弊，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
“布局者是谁，现在告诉你，对你没好处，只会打草惊蛇。”
“不过可以给你个提示。”他伸出一根手指，“布局者，就在江城。而且，是个林小姐你很可能认识，甚至打过不少交道的人。”
“我认识？”林清雪心头一震，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名字，却又无法确定。
“是谁？”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萧寒又开始卖关子，成功看到林清雪气得银牙暗咬。
“至于最终目的……”
他顿了顿，目光依次扫过脸色苍白的唐小柔，神情凝重的苏浅月，最后重新落在林清雪脸上。
“最终目的，是打破平衡。”
“打破江城现在这种微妙的势力平衡。”
“也打破，某些人，某些家族，某些……躲在更深处的东西，他们自以为牢不可破的平衡。”
“打破平衡？”林清雪蹙眉，仍是不解。
“林小姐只需要记住，”萧寒语气沉了下来，“这个局，很大，牵扯的人和事，远超你的想象。”
“大到……足以让整个江城的天，都换个颜色。”
“而你，林清雪，”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就是撬动这一切，最关键的那枚棋子。”
“最关键的……棋子。”
林清雪彻底沉默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微弱的送风声。她看着萧寒，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疑惑，愤怒，不安，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在她心底交织翻涌。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唐小柔忽然用力抓住了萧寒的手臂。
“萧寒哥……”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哭腔。
“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唐小柔突如其来的异状，瞬间打破了房间里凝重到几乎窒息的气氛。
萧寒立刻低头看向她，这才惊觉，女孩的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小柔，你怎么了？”萧寒心头一紧，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我，我也不知道……”唐小柔的声音更加虚弱，眼神涣散，“就是……突然觉得……好冷……”
“冷？”萧寒皱紧眉头。这可是夏天，就算空调温度低了点，也不至于冷成这样。
他下意识伸手覆上唐小柔的额头。
入手一片冰凉，比正常体温低得多。
“哪里冷？”萧寒追问，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全身……全身都冷……”唐小柔牙齿开始打颤，“像是……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
掉进冰窟窿里？
萧寒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形容，还有这症状……不对劲！这不是生病，更像是……某种药物反应，或者说，毒素发作！
他猛地想起之前在废弃仓库，唐小柔手臂上那个不起眼的针孔！
难道……她当时被注射了什么东西？现在才发作？
“小柔，把手腕伸出来给我看看。”萧寒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
“手……手腕？”唐小柔有些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颤抖着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萧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住了一块寒冰。他迅速撸起女孩的袖子，仔细检查。
指尖，手背，手臂……都没有新的伤痕。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唐小柔手腕内侧，那片细腻白皙的皮肤上。
那里，原本被衣袖遮挡的地方，赫然出现了几个极其细微的小红点。
红点很小，像被蚊子叮咬过，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但萧寒的视力何等敏锐，一眼就认出，那是新鲜的针孔！
比上次在仓库看到的更密集！
唐小柔，又被注射了不明药物！而且看这发作的速度和强度，剂量恐怕比上次大得多！
“小柔，你……”萧寒刚想问她什么时候被……
“嗤啦——”
一声轻微的摩擦声。
唐小柔不知何时，另一只手里竟多了一根火柴，此刻正颤抖着将其划亮。
微弱的、摇曳的橘黄色火光，映亮了她苍白如雪的小脸，也照亮了她左手手腕内侧那些细密排列的针孔。
在跳动的光晕里，那些小小的红点像是某种邪恶的星图，烙印在冰冷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就在火光亮起的瞬间，一道冰冷、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女声，毫无征兆地在萧寒耳边响起，清晰得仿佛贴着他的耳廓。
“你心跳快了0.3秒。”
话音未落，一道银亮的寒芒已经破开空气，悄无声息地抵在了萧寒的咽喉上。
剑锋。
冰冷，锋利。
带着凝练如实质的杀意。
死亡的气息，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扑面而来。
叶轻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