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霄看着头顶,是东宫熟悉的蟠龙帐顶,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却是南宫冷宫里那碗鸩酒灼穿咽喉的剧痛。
他努力转动脑袋,微微向一旁看去,正在榻上看书的女子立时就察觉到了,她抬起头,将手里的书放下,再轻轻抱起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柔声哄到:“乖啊,再睡一会儿,睡饱了就能长高高了。”
朱景霄被哄得昏昏欲睡,感受着后背有节奏的轻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睛时,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说话,“这孩子怎么不是吃就是睡的,每次我过来,他都在睡觉......”
朱景霄:啊!是我爹的声音!是我爹啊!
他奋力蹬着腿,希望能引起说话之人的注意,果然就被抱了起来。
朱长春将儿子抱起来,迎面就是一个眼含热泪的激动小猪,“他怎么了?饿哭了?”
朱景霄:爹!爹啊!我的好大爹还活着啊!
朱长春看着手里吱哇乱叫的儿子,嫌弃的皱了下眉,递给了一旁的乳母,“去看看是不是饿了。”
朱景霄被抱到了内室,翻来覆去的检查了遍没有尿湿,然后又生无可恋的吃了一顿,再被抱出来后,就老实多了。
他被乳母递给了太孙妃,也就是这一世的生母,但还是朝着朱长春的方向蛄蛹,等被朱长春捞在怀里后才消停。
朱景霄不知道他为何能重来一遭,但还能见到他爹,他就很高兴了。
让他高兴的还在后头呢,朱景霄发现他居然是他爹的好大儿,字面意义上的好大儿,嫡长子。
朱景霄:我是嫡长子啊!呜呜呜呜,我才不会成为那个叉烧呢。
朱景霄上一世死在南宫后,魂魄一直不散,看着王朝倾覆,看着山河破碎,看着一代又一代人浴血奋斗,直至看到东升的红日照耀全国,然后一睁眼,就又到了孩提时期。
重来一世,朱景霄想做的事情可太多了,首先就是找到他的留学生大哥,结果发现居然没有这个叉烧哎。
开心,但也不那么开心,毕竟没机会捶死对方了。
朱景霄只好化悲伤为食欲,库库猛吃,库库猛长。
等到朱长春即位后,朱景霄已经三岁了,长得壮壮的,而他也终于见到了长安。
朱景霄坐在内室的地毯上,面前是一套小兔子瓷器,支棱着耳朵听他爹和长安说话,然后终于没忍住好奇,偷偷扒在屏风后面,看一看这位长安大人是何方神圣。
对方很快就发现了他,笑着同他爹说了句,“瞧瞧这小马驹,可够壮的啊。”
朱长春回头看到他狗狗祟祟的样子,好气又好笑道:“像什么样子,快出来!”
那是朱景霄第一次见到父皇和长安的相处,是君臣,又不只是君臣,是家人,却更像是亲人。
朱景霄在宫里读书,他爹和长安在朝上大杀四方,每当有消息传到宫里时,他就会感慨,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朱景霄每每遇到不懂的,就会去问朱长春,为何施行这样的政令,然后就会被打发去找长安。
他跟着长安烧过瓷器,沤过肥,种过树,还去打过铁,得益于他吃的壮壮的,打起铁来哐哐的,老把式见了都夸他。
等他带着自己锻造好的第一把刀回去时,鬼使神差的就从南宫门口绕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还没改名的王振,怒从心头起,直接一刀就劈死了这个佞臣。
内侍全能惊呼:“快来人啊,有人想谋害太子殿下,幸亏太子殿下勇武!”
夜间,朱景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溜进文华殿,站在书架前,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殿下夜读辛苦了,”长安举灯从书架后转出,眼中毫无惊讶,“可是在找这个?”她展开的图纸上,赫然是带有经纬度的世界地图。
朱景霄正视长安,问出了二人心知肚明的那句话:“你从哪里来的?”
长安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从哪里来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将会往哪里去,不过,知道有殿下您在,我也能放心了,至少您都懂。”
“宦官红批是要废除,但也要让当今看到如何制衡的,他才能放心,殿下,杂科取士和女子科举,万万不能废除。”
“殿下,未竟之事诸多,前路依旧坎坷,您能做到吗?”
朱景霄:“我能。”
长安:“孔逢春可以做你的左膀右臂,会辅佐你开万世之太平的。”
朱景霄:“就像父皇和你一样吗?”
长安摇头笑道:“只有一个大马驹,也只有一棵宝树。”
朱景霄当时没明白这话,但也不妨碍他对名臣的期盼。
直至朱长春临终前,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后,让人将他扶起来,艰难的背过手,冲着长安点点头:“宝树来啦?”
满头银发的长安,福了个身:“呀,不愧是青骢骏骑,真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