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断剑残戟照得发亮。赵佶踩着黏稠的血迹走过大雄宝殿前的青石阶，绣着金线的僧袍下摆早已被血水浸透。他望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有血菩提的杀手，也有少林棍僧。一具武当弟子的尸身挂在香炉飞檐上，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官家。\"韩世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沙场宿将此刻竟有些发颤，\"武当派折了七人，峨眉派静玄师太重伤，华山派...\"
\"报个数目便好。\"赵佶握紧手中仍在嗡鸣的禅锋剑。剑柄传来的震颤仿佛顺着经脉直击心脏，方才激战时那种血脉偾张的感觉仍未消退。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藏经阁翻阅《楞严经》时，指尖触碰经文的温凉。
慧觉大师的白须在夜风中飘动：\"阵亡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八十九。血影虽退，但...\"老僧的声音突然顿住，枯瘦的手指指向东南角屋檐。赵佶顺着望去，瞳孔骤然收缩——那里钉着三枚血色菩提子，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光。
\"是血影的夺命贴。\"禅锋大师的玄铁重剑铿然杵地，\"三日内必取尔等性命。\"
展云翔单膝跪地时，铠甲缝隙间的血水在地上汇成暗红的小溪。这位御前侍卫统领的左臂不自然地下垂，却仍保持着清晰的禀报：\"末将带人追出三十里，在断魂崖发现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截断刃，刃身刻着古怪的螺旋纹路。
赵佶接过断刃的刹那，禅锋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清啸。剑脊上那道若隐若现的血痕竟似活过来般游走，最终在靠近剑镡处凝成个模糊的\"卍\"字符。慧觉大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中佛珠啪地断开，檀木珠子滚落满地。
\"阿弥陀佛。\"老僧弯腰捡拾佛珠时，赵佶分明看见他僧袍下的手在颤抖，\"二十年前，天机阁灭门案中...\"
\"师兄！\"禅锋大师一声断喝，玄铁剑横扫而出，将地上一枚血色菩提子击得粉碎。飞溅的碎屑在月光下化作点点磷火，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赵佶感觉禅锋剑的震颤愈发强烈，仿佛要挣脱手掌。
夜色深处忽然传来凄厉的鸦鸣。展云翔猛地抬头：\"末将探查断魂崖时，崖底传来机括转动之声，似有...\"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突然升起三道血色焰火，在空中炸开血菩提图腾。韩世忠的佩刀已然出鞘：\"是禁军求援信号！皇城方向！\"
血影站在滴水的钟乳石下，指尖摩挲着石壁上新刻的卦象。水珠顺着青铜面具的獠牙纹路滑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血洼——方才处决叛徒时溅上的。
\"首领，汴京传来密报。\"黑衣杀手跪在五步外，双手呈上蜡丸时，袖口隐约露出被烙铁烫毁的刺青，\"童贯昨日调换了玄武门戍卫。\"
血影捏碎蜡丸的动作顿了顿。纸卷展开，上面画着皇宫布防图的变阵，角落用朱砂点了个不起眼的墨梅印记。他低笑出声，惊得洞顶蝙蝠扑棱棱乱飞：\"这位童枢密使，终于忍不住要尝尝当棋子的滋味了。\"
暗河对岸传来铁链绞动的声响，十八具青铜棺椁正在缓缓升起。血影抚摸着其中一具棺椁上的饕餮纹，冰凉触感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那时他还叫陆九渊，天机阁最年轻的机关术传人，直到那柄刻着螺旋纹的短刀插进师父后心...
\"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回忆，来人浑身湿透，\"第三队死士已潜入少林后山，在达摩洞找到那个东西了！\"
血影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快步走向洞窟深处，青铜棺椁随着他的步伐次第开启，露出里面沉睡的机关傀儡。当指尖触碰到石壁上那个螺旋凹槽时，二十年未有的颤栗感席卷全身——与当年在师父书房暗格里摸到的机关锁一模一样。
\"赵佶...\"他望着洞顶渗下的血水在石板上蜿蜒成禅锋剑的轮廓，\"你以为斩断血菩提就能守住秘密？当年智真和尚没能说出口的话，今夜就让达摩洞的亡魂告诉你。\"
赵佶推开达摩洞石门时，檀香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展云翔举着的火把突然爆出几点火星，照亮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看似杂乱，细看竟都是螺旋纹路，与断刃上的刻痕如出一辙。
\"官家小心！\"韩世忠的刀光劈开一道银芒，暗器钉入石壁的声响惊起满洞回音。赵佶反手挥出禅锋剑，剑锋划过某个凸起的石笋，洞壁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展云翔的铠甲擦着翻板机关掠过，火把照亮了突然出现的暗道。石阶蜿蜒向下，壁上每隔七步便嵌着盏人鱼膏长明灯，跳动的火光中，赵佶看见自己的影子与墙上某个持剑身影重叠——那是个僧人的轮廓，手中剑正是禅锋剑的样式。
\"是达摩祖师真迹！\"随后赶来的慧觉大师声音发颤。老僧枯瘦的手指抚过石壁某处经文，突然闷哼一声缩回手。赵佶凑近细看，梵文刻痕中竟渗出丝丝血迹。
禅锋剑突然自主出鞘半寸，剑鸣声震得长明灯火齐齐摇曳。赵佶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刺向经文中心，石壁轰然洞开，露出内室中盘坐的骷髅。骸骨身披的袈裟早已朽烂，唯有膝上横着的铁匣依旧乌光湛然。
\"天机九变...\"慧觉大师盯着铁匣上的篆文，突然口诵佛号，\"此物现世，江湖必起腥风血雨。\"
赵佶正要开口，洞外突然传来厮杀声。韩世忠的佩刀已经染血：\"血影的杀手扮作香客混进来了！\"他话音未落，暗道尽头传来机括转动声，十八尊铜人破壁而出，手中兵刃皆是螺旋纹样式。
禅锋剑在这一刻完全出鞘，赵佶感觉内力如决堤洪水般涌入剑身。当剑锋刺入为首铜人的胸口螺旋纹时，整个达摩洞开始震颤，无数经卷从暗格中弹出，在空中燃烧成金色的火蝶。
展云翔砍倒最后一个铜人时，东方已泛鱼肚白。赵佶靠着石壁喘息，禅锋剑插在满地经卷灰烬中，剑身上的血痕愈发清晰。慧觉大师正在破解铁匣机关，老僧的额头布满汗珠。
\"是军械图。\"韩世忠展开从铜人腔内取出的绢布，声音发冷，\"上面标注了太原府武库的暗道。\"
赵佶望向洞外渐亮的天光，忽然想起昨夜子时在藏经阁瞥见的偈语：\"菩提非树，明镜非台。\"此刻禅锋剑的嗡鸣与心跳渐渐同频，他终于明白血影真正要的不是禅锋剑，而是这把剑开启的...
\"报！\"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跌进洞来，\"太原府八百里加急！昨夜军械库爆炸，守军全数殉国！\"
慧觉大师手中的铁匣就在这时弹开，泛黄的信笺飘落在血泊中。赵佶拾起信纸，上面只有一行狂草：\"靖康耻，犹未雪——天机阁陆九渊绝笔。\"
洞外突然传来乌鸦凄厉的啼叫。赵佶握紧禅锋剑，剑身映出他额间不知何时浮现的朱砂印——那形状，正是一枚倒悬的血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