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晒谷场上,两辆九七式坦克的炮管歪斜指向天空,活像被拔了牙的老虎。孔捷踩着缴获的昭五式军靴,靴底铁钉在坦克装甲上刮出刺耳声响:\"沈泉!让你找的机油呢?这铁王八的机枪转轴都锈死了!\"
\"团长,您都问八回了!\"沈泉从炮塔里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半截绷带,\"咱全团就剩半桶灯油,炊事班老马说要留着炒菜...\"
孔捷的烟斗重重磕在坦克观察窗上,震落几片铁锈:\"放屁!没看余瞎子要来了?赶紧把这两门炮擦亮!\"他突然压低嗓门,\"告诉王怀保,把抗大刚来的那个学机械的大学生藏到后山修理所,就说...就说去改装土炮!\"
沈泉愣神的功夫,村口哨兵突然鸣枪示警。三短两长的哨音惊得晒谷场鸡飞狗跳,孔捷的烟斗\"当啷\"掉进坦克履带,烫得生锈的金属腾起青烟。
团部土炕上摊着缴获的《朝日新闻》,头版\"太行山铁壁\"的标题被孔捷用红笔戳成筛子。沈泉捧着茶缸进来时,正撞见团长对着地图上的鹰愁涧发呆。
\"您不是说余继承来是好事?\"沈泉故意用手扒拉开罐头,\"上个月咱还念叨人家的燃烧瓶战术...\"
\"你懂个卵!\"孔捷突然掀翻地图,露出底下压着的花名册,\"看见没?全团正经上过学不过三十人!余继承现在可是纵队司令,张嘴就能调大学生!\"他抓起半凉的窝头啃出牙印,\"当年李云龙想挖走孙德胜,老子三个月没答应!结果鹰愁涧他一张口,立马就给孙德胜撬走了!\"
沈泉心里吐槽:“您当时不是说这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要不然等新一团先把坦克开走?”
不过吐槽归吐槽,沈泉还是立马走出杨村的窑洞,手脚麻利的安排迎接余继承的人员布置去了。虽然八路军不比国军某些将领喜欢讲排场、唱高调,但是迎接一位威名赫赫的友军指挥官,必要军容气质还是得好好展示。
窗外忽然传来嘈杂之声,孔捷触电般跳上土炕张望。当看清只是运输队骡车时,他抹了把冷汗:\"让警卫连把村口标语换了!'学习九州团'改成'发扬独立团光荣传统'!\"
落日将山道染成血红色时,余继承的单骑身影终于出现在山梁上。孔捷举着缴获的九八式望远镜,镜头里的老部下披着缴获的将官呢大衣,马鞍上晃荡的却不是将官刀,而是根焦黑的烧火棍。
\"全体都有!立正!\"孔捷的喝令惊飞了坦克上的麻雀。他特意换上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模范独立团\"奖章擦得锃亮。
余继承勒马瞬间,枣红马前蹄扬起一片烟尘。他翻身下马的动作还是当年那个警卫员模样,可腰间牛皮枪套里崭新的勃朗宁刺得孔捷眼皮直跳。
\"老团长!\"余继承敬礼的手势标准得挑不出毛病,\"您缴了俩铁王八还好用吧?\"
孔捷的还礼慢了半拍:\"比不上你余司令捅破天啊!\"他故意拍打坦克装甲,\"就是机枪卡壳,缺个懂行的...\"
\"我记得不是有个学机械的大学生在您这儿?\"余继承突然用烧火棍敲击履带,\"这兄弟听说在金陵的兵工厂干过,让他听听声就知道毛病!\"
孔捷听后一惊,脑后不自觉的留下一行冷汗,心说该来的还是来了。但是脸上还是慢慢的憨厚的笑意:
“继承啊,你远道而来,怎么一见面就谈打仗。咱们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聚一聚了,你回老部队还不得多喝两口?”
说罢也不等余继承客气,一把抓住余继承带进了团部的窑洞里。
团部方桌上,缴获的日军清酒瓶里插着野山菊。余继承抿着地瓜烧,目光扫过墙上的《晋察冀作战图》,突然用筷子蘸酒画圈:\"莜冢老鬼子在娘子关增兵两个联队...\"
\"打住!\"孔捷的茶缸重重顿在桌上,\"想要啥直说!别跟老子兜圈子!\"
余继承笑着摸出个铁皮盒推过去:\"缴获的富士牌轴承,给坦克机枪改个旋转支架...\"
孔捷打开盒盖的手僵住了——轴承下压着张纸条,上面是旅部批准组建装甲教导队的红头文件。
窗外的蝉鸣忽然炸响,他抬头时正撞见余继承望向后山修理所的眼神,那目光像极了当年李云龙盯着他的骑兵教官孙德胜……
当余继承的马蹄声消失在夜色中时,沈泉冲进团部却愣住了——孔捷正哼着山西梆子擦拭坦克机枪,克虏伯蹲在角落啃着余继承留下的牛肉罐头。
\"团长,咱的人没被挖走?\"
\"余继承的是这个!\"孔捷踹了脚坦克装甲,\"老子用两挺车载机枪换了他三十桶汽油!\"他突然诡笑,\"不过嘛...油罐里掺了半吨辣椒面...\"
后山突然传来爆炸声,火光映亮窗棂。沈泉抓起枪时,孔捷却笑得呛出眼泪:\"放心!是余继承送的'新式燃烧弹'试爆!\"
月光下,两辆坦克的炮管终于昂起头颅。更远处的山道上,余继承听着身后连绵的爆炸声,笑着对参谋说:\"给总部发电:孔团长赠的辣椒弹,够小鬼子哭到明年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