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舰的悬停引擎在锈环星环的低轨道震颤,林墨透过舷窗望着下方翻涌的金属云海。三年前他们修复的星轨裂痕此刻泛着温润的青金色,像一条沉睡的巨蟒缓缓呼吸。顾昭抱着新改良的译码棱镜凑过来:“星轨振动频率比预期稳定,灰斑人的重译试验该开始了。”
舱门开启时,锈红色的气流裹着铁锈味涌进舰桥。林墨踩着悬浮梯降到星环地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百米高的青铜巨塔沿着星轨裂痕呈环形排列,每座塔尖都镶嵌着星穹图书馆拓印的水晶残片。灰斑人祭司奥伦站在塔群中央,银白的触须因激动微微颤动,他身后的年轻学徒们捧着刻满星纹的骨简,正在吟诵新译的星轨诗。
“林大人,您看!”奥伦的触须指向天际。原本浑浊的星环上方,竟浮现出淡紫色的光雾,光雾中隐约可见旋转的星图,“这是重译后星轨与星环的共鸣,我们的史书记载,这是‘星潮初醒’的征兆。”
苏明举起监测仪,屏幕上的数据让她眼睛发亮:“生态指数上涨17%,星环内核的辐射值下降到安全线以下!灰斑人的诗歌频率精准匹配了星轨的自然振动,比我们预想的更成功。”
林墨却注意到奥伦触须末端的阴影。这位老祭司虽在笑,眼底却藏着忧虑。他走过去,因果天平轻轻搭在奥伦的手腕——秤盘银纹微微收缩,显露出对方体内紊乱的能量流。
“您的星轨共鸣力在透支。”林墨说,“重译不是单次工程,星轨会不断生长,需要持续的‘养护’。”
奥伦叹了口气:“我们知道。但议会里的‘守旧派’说,这是亵渎祖先的‘静默星轨’。昨夜他们炸毁了第三观测塔,说新译的诗会引来影蚀族的残魂。”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爆炸的轰鸣。林墨抬头,只见西北方的青铜塔冒出黑烟,碎片混着星尘坠向星环。顾昭的译码棱镜射出一道蓝光,锁定爆炸点:“是定向爆破,炸药里掺了星蚀文粉末——有人在刻意制造混乱。”
“带我去现场。”林墨转身走向悬浮梯。
爆炸现场一片狼藉。断裂的塔身上,残留的星轨符文像被撕碎的绸缎。苏明蹲下身,用仪器扫过焦土:“炸药引信上有议会的徽记,但执行者不是守旧派高层。”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更像……被操控的激进分子。”
“影蚀残魂?”林墨摸向腰间的镇时剑。
“不像。”顾昭摇头,“残魂的能量是腐蚀性的,这里的破坏更像是……用暴力阻止改变。”
奥伦带着一群灰斑青年赶来,为首的少女阿莱娅眼睛通红:“是他们!守旧派说重译会唤醒沉睡的‘星渊’,要我们回到用青铜齿轮记录星轨的年代!”她举起手中染血的骨简,“这是被他们撕碎的新诗稿!”
林墨接过骨简,上面的星轨诗尚未写完,断句处还凝着未干的荧光墨。诗里写着“星环是母亲的心跳”“铁锈是岁月的胎记”,字里行间是对这片星域最炽热的爱。他忽然明白,守旧派的恐惧,本质上是对“改变”的无力——他们害怕重译后的星轨,会抹去灰斑人用青铜与热血写就的历史。
“阿莱娅,带我去你们的铸造坊。”林墨说。
铸造坊里,八十岁的老匠师卡伦正指挥学徒熔炼星陨铁。炉火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小殿下(指奥伦)总说要‘倾听星轨’,可星轨在青铜里才最安稳!我们祖先用齿轮转了三千年的星图,凭什么要改成会唱歌的光?”
林墨拿起一块冷却的星陨铁,指尖拂过上面的古老刻痕。这些刻痕不是星轨坐标,而是灰斑人历代匠师的签名——有人刻了自己的生日,有人刻了孩子的乳牙数,甚至有工匠刻了“今天妻子煮了甜汤”。
“这不是星轨记录。”林墨轻声道,“这是文明的体温。”
卡伦的手顿住了。
“星轨重译不是覆盖,是加注。”林墨举起那块铁,“就像你们在青铜上刻下名字,我们在星轨里写入诗歌。祖先的齿轮还在转动,新的歌声会让它们更温暖。”
卡伦沉默良久,突然抓起一把星陨铁:“给我诗稿!我要在新的星轨塔基座里,铸进所有匠师的签名。”
当夕阳把星环染成蜜色时,第三观测塔的废墟旁竖起了新的奠基石。阿莱娅捧着骨简念诵新诗,奥伦的触须轻触奠基石,将所有匠师的签名以星轨符文刻进石芯。林墨站在人群后方,看着灰斑人又唱又跳,因果天平在他腰间发出轻鸣——这一次,秤盘的银纹舒展成了花朵形状。
深夜,林墨独自登上最高的青铜塔。星环的潮汐诗在他脚下流淌,像一片会呼吸的星海。顾昭的声音从通讯器响起:“监测到星轨网络有异常波动,源头不在锈环区,在三千光年外的‘镜渊星域’。”
林墨眯起眼。镜渊星域是片被暗物质包裹的空域,从未有过文明活动记录。因果天平突然发烫,秤盘的银纹投射出星图——那里正有新的星轨在生成,扭曲的纹路与锈环星环的重译轨迹隐隐呼应。
“准备出发。”林墨切断通讯,“星轨重译不是终点,是宇宙在邀请我们,去听更多文明的歌唱。”
塔下的庆典仍在继续,阿莱娅的歌声飘上来,混着星潮的嗡鸣。林墨望着逐渐亮起的星轨,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银河的每个角落,都会有新的诗等待被书写,新的心跳等待被听见。
仲裁舰的引擎再次轰鸣,朝着镜渊星域驶去。锈环星环的潮汐诗留在了身后,却永远印在了因果天平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