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园。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着，窗户的玻璃上凝聚的雨滴汇成水珠落下，房间里丝丝缕缕檀香从香炉里蔓延开。
坐在茶桌旁，鹤云归视线放空，心不在焉。
伸手去端茶时，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刚烧好的茶水，指节烫得发红。
“今天她离开，你不去送送吗？”
裴其华今天来给史佃云检查身体，闲来无事，就来鹤云归这里讨杯茶喝。
鹤云归的目光落在指尖那处烫红，他神情没什么波动，“不去了。”
既然决定要放她走，就不要再给褚欢徒增困扰。
“唉！”
裴其华喝了口茶，随即悠悠地靠着椅子，啧声感叹，“之前看你跟褚小姐之间还挺好的，还以为你终于铁树开花，没想到你还是把人放跑了。”
鹤云归手里捏着茶杯，手腕轻轻晃动，浅色茶汤贴着杯沿浮动。
“是我有愧于她。”
“是吗？”裴其华不解，“我看你对她挺好的呀，她要什么你给她什么，就连那叫什么，秦妄，对，秦妄的事情不都是你给她办成的。”
鹤云归苦涩地摇摇头，“正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愧疚。”
在所有人眼里，鹤云归对褚欢百般顺从，宠爱有加，却从来都看不到褚欢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从来没主动向自己讨要过什么东西。
就连她报仇，也全都是她自己坚持下来的，鹤云归顶多就是辅助她成事，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鹤云归帮她报了仇。
怪不得褚欢心里会有这么多委屈。
“算了！”裴其华道：“既然褚欢小姐已经离开，那就证明了你们两个有缘无分，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我看人家韩潇潇可是……”
“时间不早了。”
鹤云归慢吞吞地将他的话打断，“裴医生先回去吧，南院不留宿客人。”
裴其华：“……”
他逐客令都下了，裴其华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多待，起身道：“行吧，那我就先回去了，老夫人那边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多谢。”
“不过说真的啊，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韩潇潇，毕竟她……”
“慢走！”
裴其华：“……”
等裴其华离开，这南院里再次陷入安静，鹤云归望着窗外，阴雨绵绵，但愿褚欢能平安抵达。
-
黄沙漫卷，北风呼啸。
今年临州的冬天格外冷，下的第一场雪，也比去年早了很多。
从普渡寺礼佛回来，往日冷冷清清的荆园，今天居然格外热闹。
史佃云差人过来请他去西院吃饭。
这段时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所以她想做的鹤云归都尽可能的满足她。
到了西院，鹤云归刚进门，里面欢声笑语一片。
只是他出现的那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史佃云最先叫他，“小四总算是回来了，就等你了。”
屋子里很多人，除了鹤揽月几乎全部都回来了，今天就连鹤长生都带着他的两个孩子回来看望她，不过仍然不见孟瑶的身影。
鹤云归微微颔首，神情淡漠，“下雪了，路上耽搁点时间。”
“没事，回来就好！”
鹤之年道：“既然回来了，就用餐吧。”
鹤云归没拒绝，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把韩潇潇的位置安排在他身边。
可他并未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吃饭。
席间，史佃云几次给鹤之年使眼色，他纠结半晌，还是对鹤云归说：“小四，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不如寻个时间，跟韩小姐把婚事给定下来？”
手里握着的筷子没放下，鹤云归抬起头，语气淡淡：“大哥，食不言。”
鹤之年：“......”
“你这孩子！”史佃云有些心急，“若不是叫你过来吃饭，平时我们能见到你的身影吗？不是去寺庙礼佛，就是去蒲师傅那边敲什么铜书，这个荆园，你一年到头回来几趟？”
鹤云归不说话。
如今史佃云身体不好，鹤云归不想顶撞她，沉默就是最好的办法。
“你......”
见他又是这副死样子，史佃云气得拍拍胸脯，“你真是要气死我你才甘心。”
一场家宴，在不愉快中结束。
他们临走时，史佃云把鹤云归叫住，“小四留下。”
鹤云归知道她又要说什么，可他还是留下了，等其他人都离开，鹤云归扶着她去床上坐下。
只剩下他们两个，史佃云没有刚才盛气凌人的劲儿，坐在床边微微叹息，“我实在是不明白，那个丫头到底有什么好的，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对她念念不忘。”
鹤云归神情微滞，随即他轻扯唇角，“母亲多虑，没有。”
“还没有！”
史佃云嗔怪，“若是没有，早在两年前，你就该跟潇潇把婚结了！也不知道你看上那丫头什么了，忘恩负义，冷漠无情，当初她坚决要离开你，可不全是我逼她走的。”
“母亲！”
鹤云归拧着眉低声斥责她。
怕他再因为褚欢跟自己生气，史佃云妥协，“行行行，我不说她，可你怎么办？她都已经出国了，人家早已经开始自己的生活，你难不成还要留在原地一辈子？”
当初褚欢离开，没说过会不会回来，也许她想要忘记这里的一切，在另外一个国家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但不论她做什么决定，鹤云归都已经无权干涉。
他不想再继续讨论下去，就对史佃云说：“这些事情您就不用再操心了，安心将身子养好。”
史佃云顺着他的力度躺下，摆摆手，“没用的，我什么情况我自己心里明白，就是可惜在临死之前，看不到你结婚。”
“瞎说什么，早点休息。”
但是史佃云抓着他的手臂，不愿意他离开，“小四，你这孩子，打小就比常人聪明，脾气也比别人怪，当年又经历那场爆炸，让你的性格更孤僻，不得已我们送你去普渡寺，你倒是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了，可你变得愈发冰冷，感情也越发淡漠，我想让你结婚，就是想让你有个伴儿，不至于余生孤独。”
她看着鹤云归，眼眶渐渐红了，“可是......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当初那个丫头还在时，你至少还有温度，便是对其他人冷漠，至少对她是温柔的，可这两年我看着你变得越来越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我真的很害怕......”
史佃云握住鹤云归的手，“小四，要不然，你把褚欢找回来好不好？我亲自给她赔罪，我请她原谅，只要你们还能在一起！”
“母亲！母亲！”她情绪有些激动，鹤云归安抚道：“这件事情不怪你，当初是我没保护好她，让她失望了，跟你没有关系。”
“你看，我提起她，你就愿意跟我说话了。”
“我......”
“小四，你去把她找回来吧，你去找她，求她原谅......”
“好，好！我会的，你别激动。”
鹤云归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我明天就去找她，找到她立马把人带回来。”
“真的吗？”
“......对！”
“那就好，那就好！”
她情绪慢慢稳定，鹤云归安抚着她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