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静悄悄,萧景和批着奏折,虞清欢坐在一旁,时不时看上两眼,本以为这些奏折上写的都应该是朝廷大事,结果一大半都是乱七八糟的。
“吏部尚书上奏,近日兵部尚书娶百花楼一女子为妾,恐有品行不端之嫌,不堪其位,万望处置。”
萧景和提笔否决,“这吏部尚书前些年吃酒摔下马车,把屁股给摔裂了,被兵部尚书大肆宣扬,丢了脸,到现在都记着这事,成日里就想着揪人小辫子,以报当日之仇。”
虞清欢恍然大悟,这吏部尚书也真是不正经,不好好上奏国事,真是浪费折子。
她拿起旁边那一本刚批过的看,“翰林院大学士陈文武宠妾灭妻,致使其妻小产,此等卑鄙小人,有辱朝中风气,难担其任。”
下边,萧景和已批,斥责陈文武,令其发卖妾室,并降其官职。
萧景和:“陈文武的妻子是安信侯之女,前些日子小产,听说近些日子夫妻两人在闹和离。”
虞清欢愣了愣,“安信侯?”
她没听说过京中有这么位侯爷啊。
见她面色不解,萧景和解释,“安信侯夫妇及其三个儿子,十年前为国捐躯,只余其女一人,那陈文武为了名声娶了有婚约的孤女,又怪人家不能给他官场上的助益,小人一个。”
虞清欢诧异,“你怎么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都能算得上是内宅秘辛了吧!
萧景和放下手中狼毫,拉过虞清欢的手,深邃的眼眸略带深意地看着她,“我是太子,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
譬如,虞清欢搬到新宅子后,什么人去过,哪些人留了宿,根本瞒不过他。
不说出来,并非不在意,而是自己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影响了以后。
“啪嗒”一声,手中奏折掉落在案上,虞清欢垂眸连忙将手抽回,捡起那本奏折放好,干笑两声,尴尬之余,又拿起了另外一份奏折。
“皇嗣凋零,太子殿下年岁不小,当担其责,早日娶妻,为皇室绵延子嗣。”
她眉梢一挑,将折子放到萧景和面前,“催你的,早日娶妻。”
萧景和瞥了一眼,上奏之人还是楼家那个老不死。
一开始,见父皇有易储之心,妄图以其女取代郑家女,现在又转头想将女儿嫁入东宫,当真是可恨的墙头草。
对上虞清欢的目光,他薄唇微弯,“你何时松口,我何时娶妻。”
闻言,虞清欢又一次拒绝,“我说了不会进宫。”
对于她的拒绝,萧景和早已习惯,“当了本宫的太子妃,从前与你交恶之人往后见了你,都得行礼,钱财权势都在你手中。”
虞清欢:“我不在意这些。”
虽然听起来很诱人,但都是用自由换来的,她才不要。
她虞清欢要钱财权势的同时,还要自由,萧景和给的这一条路,她才不走。
萧景和不以为意,觉得她现在不在意这些,不过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宁远侯没让她尝过权势带来的好处,等她尝过自己能给她带来的权势富贵,就会知道这些于人而言,才是大补。
虞清欢又翻看了一些奏折,本是想让萧景和骂她没规矩,然后把她赶出去,结果这人完全纵着她。
她计上心头,取了一份看不过眼的奏折摊开,从一旁的笔架上取了笔,蘸了墨,在折子上学着萧景和那样,洋洋洒洒写下四字:狗屁不通。
随后将奏折放到萧景和面前,“怎么样?”
虞清欢眉梢轻扬,都说后宫女子不得干涉朝政,她这连折子都给批上了,就不信萧景和连这都能忍。
萧景和目光在那四个字上停留了片刻,轻笑出声,只觉这四个字就像她这人,娇嗔可爱。
他顿时抬手捏了捏虞清欢白里透粉的脸颊,“字好看,既有这份兴致,剩下的这些也都帮我批了?”
朝中重要政务需经由内阁批复,现在放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些筛选过后无关紧要的折子,堆了许久,给她解闷正合适。
虞清欢难以置信,见萧景和竟然真把折子都推了过来,她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昏君。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看着萧景和批折子的样子,她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昏昏沉沉地埋在奏折里睡了过去。
一直到案上的折子批完,萧景和这才发现旁边的虞清欢睡得正香,昏黄的烛火打在她面容上,看得他心中一软,不自觉弯起嘴角,伸出手悄悄拂过她散在面颊上的青丝,又忍不住在她面颊上停留。
声音温柔,语气缱绻,“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虞清欢睫羽轻颤。
就在这时,宫人进到殿中,“殿……”
萧景和左手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宫人噤声。
他刚想起身,却发现衣袍一角被虞清欢压住,他顿了顿,干脆褪下身上的袍子,轻轻盖在虞清欢的肩头,自己就这么走了出去。
宫人愣愣地看着,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对哪个女人这般上心,放任虞氏在这睡过去,为了不吵醒虞氏,甚至褪了身上的袍子。
一直到脚步声远去,虞清欢这才睁开了眼,抓着身上的袍子,半晌不语。
…
浓重药味的寝殿中,萧景和屈膝跪在龙榻前,明黄帷帐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老皇帝枯槁的手艰难地将刚看过的折子摔在萧景和脸上,“那可是你的亲弟弟......朕还没死,你就这么急着下手!”
萧景和脊背挺得笔直,“二弟犯下大错,并非儿臣要对他下手,而是他该给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老皇帝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理寺都是你的人,究竟是他害了那些姑娘,还是你这个太子嫁祸,你自己心中有数!”
此刻他只后悔,当初在九重山,就不该给小儿子定罪,如今自己病重卧榻,朝堂被眼前这个儿子把控,哪里还有小儿子的位置。
萧景和衣袖下的手攥得生疼,心中冷笑,抬眼望向眼前这个偏心了十几年的父皇,烛火在眸中淬出冷芒,“看来在父皇心中,始终只有二弟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