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欺骗不了苏念琳的鼻子，这种味道恶心得让她生理性地想要呕吐。
有什么液体好像从她的上方滑落，滴在了她的眼角处。
湿湿黏黏的，又混杂着奇怪的味道，让她好不舒服。
然而，苏念琳此刻被牢牢地禁锢在了顾百川身下的小天地里，以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窝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实在是腾不出手去擦那些来路不明的液体。
她拼尽全力挣扎，想要从顾百川的怀里挣脱，试图去弄清车内现在的状况。
但是，身上那人已经全然失去意识，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让她更加喘不过气来。
苏念琳好不容易从顾百川的肩膀旁边，侧出个头来去探究周围的一切。
凭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她终于看清了他的现状。
却被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顾百川的下半身已经和泥土渣和血水混为一体，后背上的外套都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不停地往外渗着血丝。
而他的头发和血水混合在了一起，紧紧地贴在头皮上，几根头发上还挂着几个泥点，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之中爬脱出来的难民。
并且更令她感到恐慌的是，苏念琳后知后觉地发现顾百川在自己的眼前没了声息，呼吸声也越来越微弱。
只有紧紧绑住自己的两个胳膊提醒着自己，那人尚且还活着。
“顾百川！顾百川！”
“你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
苏念琳焦急的声音在顾百川的耳旁回荡。
然而，就连她自己都十分虚弱，传入顾百川耳朵里的声音更是近不可闻。
苏念琳看到驾驶位旁的手机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时不时还响起铃声。
她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接听那来路不明的电话，或许这也是两人最后的求救机会。
可是，她被顾百川整个身躯死死地压着，更没有多余的力气将他推开。
顾百川背后同样也是被压塌的千斤重的车顶，根本没有任何供两人活动的空间。
而车顶之外，是否还会有其他的巨石滚落。
这些对现在的她来说，都是未知的恐惧。
两个人和自己肚子里的宝宝，随时都有可能共同殒命在下一秒钟。
苏念琳此刻也顾不上肚子上的疼痛，伸出被压麻的胳膊，拼尽全力想要去触碰那个近在咫尺的手机。
能够撑住她做完所有动作的唯一的念头，便是她不能让他们两个人和肚子里的宝宝一起命丧于此。
然而，挣扎无数次之后，也都只是徒劳。
苏念琳见状，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动作。
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两个人现在情况危急，顾百川仍然昏迷不醒，自己万万不可在这种时刻丧失全部的力气。
隐隐约约地记得顾百川在自己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和什么人共享了他们的实时位置。
或许现在正急着给顾百川打电话的那些人，正是他昏迷之前所托付的人。
好在，顾百川一向是心思缜密的人。这点，她从来不会怀疑。
也幸亏，他是心思周密的人，这也是他们两人今晚能够生还的唯一生机。
事已至此，苏念琳只好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电话的另一头上。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躺在顾百川的怀里，节约着自己仅剩不多的力气。
不仅如此，还将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在脑海中迅速地过了一遍，避免自己也同顾百川一样陷入了昏迷。
然而，时间总是在痛苦的时候过得格外漫长。
她不知道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究竟度过了多久。
仿佛是几分钟，又好像是几个小时。
身上那人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只是四肢仍然被禁锢住不能动弹。
她试探性地问道。
“顾百川？”
“你醒了吗？”
顾百川感觉自己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在梦里，他一个人走在一条怎么也看不见结尾的路上，而这条路旁是无尽的黑暗。
他越往前走，自己的心越慌乱。
直到一段轻柔的嗓音在呼唤着他的名字，恍如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从黑暗混沌中拉出。
顾百川这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苏念琳紧张担忧的神情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面色苍白地笑笑，气若游丝地说。
“念念，你没事就好……”
如果可以的话，顾百川多想伸出手去触摸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可是，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巨大的痛感吞噬，已经分辨不出自己的身体，更别提去控制四肢的活动。
全身上下，他似乎只能感受得到自己嘴唇的存在。其他所有地方能给他带来的，只有永无止境的痛苦。
但是，此刻的他能够看到苏念琳完完整整地躺在自己的怀中，似乎并没有被这次的山体滑坡所波及到。
瞬间坦然。
自己所做出的努力和牺牲都没有白费。
“只要……你跟宝宝……平安就好。”
顾百川似乎感受到了生命在自己身上流逝，意识逐渐又变得涣散起来。
此刻，许多话都堵在了嘴边。而他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或许是觉得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人世，顾百川反而换上了释怀的笑容，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越来越往下沉。
好累。
好痛。
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睡过去也好。
起码，我护住了念念和宝宝。
顾百川在心中绝望又侥幸地想。
然而，一旁的苏念琳同样并不好受。
见他一副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的样子，不由得更加着急地喊着他的名字。
“顾百川！我不允许你就这样睡死过去！”
“马上你找的人就会来救我们了，我们一定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苏念琳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也十分没底。
车外还依然下着瓢泼大雨，这么久过去了，竟然也没有一辆来往的车子路过。
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一样，整条路上，除了他们以外，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
而驾驶座位上躺着的手机，在响过无数次之后，似乎也被耗尽了电量，彻底偃旗息鼓，再也没了声响。
苏念琳在此刻也没了先前那般笃定。
她不知道失去手机之后，顾百川所联络的那些人是否还能够精准定位到他们所在的位置。
是否还能够顺利地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将他们转移到医院里并救治。
然而，最令她担心的是，自己和顾百川的情况，是否还能够坚持到救援人员的到来。
如果，在他们的到来之前，顾百川就已经……
苏念琳努力克制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企图向顾百川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却不知道此刻被鲜血和泥水弄脏的她，勉强做出的这个笑容究竟有多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