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樵夫老木头,有一次兴冲冲地拿着一块从后山捡到的、鸡蛋大小的透明晶体碎片给大家看。
那碎片形状奇特,像一只没有瞳孔的、冰冷的眼睛。
老木头说在阳光下能看到里面“有光在转”。
怀玉接过那碎片,入手冰凉,对着光仔细端详,发现晶体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小的、排列规则的金属丝线!
他不动声色地将碎片还给老木头,后者只当是个稀罕玩意,小心地收了起来。
而最惊悚的发现,发生在一次深海采珠之时。
为了寻找一颗罕见的黑珍珠给阿素换件新衣,怀玉潜入了更深的、光线幽暗的珊瑚礁峡谷。
在一片色彩斑斓的鹿角珊瑚根部,他瞥见了一点不自然的微弱反光。
他拨开覆盖的海藻,发现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同样光滑的“镜片”被牢牢镶嵌在礁石中。
镜片表面布满刮痕,但中心一点微弱的光点如同垂死的萤火虫般顽强闪烁。
怀玉鬼使神差地凑近看去——镜片内部并非反射的海水景象,而是猛地闪过一幅令人心悸的画面:冰冷的青铜色墙壁无边无际,巨大的齿轮缓缓转动,粗壮的金属管道纵横交错,闪烁着冰冷的能量光芒!
那景象一闪而逝,“镜片”也随之“咔嚓”一声轻响,彻底碎裂成粉末,从他指缝间滑落,沉入无边的黑暗。
怀玉浮出水面,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海水也无法冷却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坐在熟悉的黑礁滩头,脚下是亘古不变的潮汐声,怀玉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冰冷。
阿素在不远处修补渔网,哼着不成调的渔歌。
海伯坐在石屋门口,吧嗒着呛人的劣质烟叶。
这一切平凡而真实,却再也无法给他带来丝毫安宁。
他摊开手掌,那块刻着“新纪元”Logo的冰冷金属片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幽光。
心口的白玉步摇传来熟悉的暖意,却无法驱散他骨髓里的寒意。
耳畔,那首哀伤的摇篮曲片段又幽幽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带着无尽的思念和一种…决绝的温柔?
那个哼歌的女人…是谁?是这步摇的主人吗?她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我是谁?”他低声问,声音被海风吹散。这个问题不再是初醒时的茫然,而是充满了被命运牵引的无力感。
“谁在看着我?”他抬头望向看似平静的夜空,那偶尔闪过的网格光影,如同无形的囚笼。
“为什么…这里…到处都是‘那里’的影子?”郑后升那冰冷的狂笑,仿生人眼中闪过的数据蓝光,甜品店崩坏的景象,青铜巨门…这些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失忆的灵魂。
黑礁村的宁静,此刻更像一个精心编织的假象。
他望向阿素,少女明亮的眼睛里是对未来的懵懂憧憬;望向海伯,老者浑浊的眼中是对禁忌的深深忧虑。
他们是真实的,温暖的,但他们无法理解他背负的阴影。
紫金的血痕,无意识画出的符文,步摇的低语,新纪元的碎片,仿生的修士,无处不在的“眼睛”…这一切都在指向一个残酷的真相:南极的冰封或许已成为传说,但那场战争的余烬从未熄灭。
郑后升的阴影,如同弥漫在云荒界的无形瘴气,早已渗透到这片被遗忘的海角。
那个用生命关闭了“门”、在摇篮曲中化为星光的女子…她的牺牲,并未换来彻底的安宁。
而自己,何尘(这个名字在心底悄然浮现,带着沉甸甸的宿命感),失忆并非解脱,而是坠入了最终章更为诡谲、也更为凶险的门扉之内。
心口的步摇猛地一跳,发出一阵急促的微光,仿佛在应和着他翻涌的心绪。海风呜咽,像是在催促。
怀玉(何尘)缓缓站起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在月光下波动的黑色海面,看了一眼那间给予他最初庇护的简陋石屋,看了一眼阿素和海伯的身影。
平静的渔人生活,结束了。
他必须离开这片虚假的避风港,走向云荒界的深处,走向那些“影子”更浓重的地方。
他要去寻找答案,找回被冰封的名字,更要弄清楚——那消散的星光,是否真的化作了尘埃?
那扇被“归墟”的门扉之外,或是…之内,等待他的,究竟是终结,还是另一场更绝望的轮回?
他握紧了那块冰冷的金属片,步摇的暖流在心口汇聚成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遗忘是起点,寻找是宿命。
门扉内外,他的故事,才刚刚撕开最沉重的一页。
南极剧变的余波早已沉入时间长河的底层,化作云荒界边缘渔民口中关于“海神之怒”的缥缈传说。
时间的概念在维度强行弥合的混沌中变得模糊不清,或许千年,或许万年。
在这片被广袤修真世界遗忘的贫瘠海域,铁锈色的波涛年复一年拍打着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黑色礁石。
离开黑礁村的何尘,此刻更习惯被唤作“怀玉”。
他背负着简陋的行囊,里面是海伯偷偷塞给的几块硬如石头的干粮,一皮囊浑浊的淡水,以及阿素含泪缝补好的旧衣。
更重要的,是紧贴心口那半截温凉的白玉步摇,以及怀中那块刻着“新纪元”烙印、冰冷沉重的金属碎片。
蓝星——这个名字是他脑海中唯一清晰的地标,是沉没记忆之海中唯一的灯塔。
他必须回去,即使前路茫茫,荆棘遍布。
“蓝星……那里到底在哪?”怀玉眼神中透露着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里,他只知道,心中有个声音在呼唤着他。
他沿着海岸线向北跋涉,这是海伯根据古老口耳相传的线索指出的方向。
每一步都踏在荒芜与未知之上。
贫瘠的土地吝啬地提供着任何生机。
干粮很快消耗殆尽,皮囊里的水在毒辣的日头下迅速见底。
他学会了辨识荒野中那些苦涩却能勉强果腹的根茎,学会了挤榨多刺仙人掌类植物里微带酸涩的汁液,学会了如何在看似干涸的河床下挖掘出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浑浊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