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没有太大,却也并不小,细细密密的小雨正在渐渐的淋湿这个世界,也淋进赵越铭的心里。
一对年轻的爸妈,将扯在中间的小女孩提起来,大步跑向停车场,女孩子缩起双腿,像小猴子一样打悠悠,稚嫩的脸蛋儿上溢满快乐的笑容。
另有一对恋人,牵着手,用空着的另一只手遮住额头,大笑着在雨中开心奔跑,踏起的水花溅起他们的裤角,却更显得他们风华正茂。
蓝城夏季雨水特别多,我不喜欢这种潮湿粘腻的感觉,我讨厌雨。
其实雨不是坏的,它带给人们的会是什么,全看淋雨的人心里装着什么。
像那对年轻的父母,像那对相亲相爱的恋人,雨带给他们的是满满的欢笑。
再看赵越铭,他无疑是三拨人中最尊贵的,却也是最落魄的。
因为,他的心里,装着悲苦和后悔,雨留给他的,是加倍的悲苦和后悔。
“不要看啦,看下菜品合不合胃口。这家的南瓜粥是一绝,我点了两碗。还有扬州炒饭,特别正宗,也叫了一碟。”
这是一家无论装修还是菜品都比较平民化的一家,适合卸去林家大小姐光环的我。
当然,饭菜的味道是非常不错的,与大饭店的区别,只差精致的摆盘。
饭菜上的很快,我和小西开始大快朵颐,闺蜜局,自然是边吃边聊,总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中餐并不合适红酒,我们还是开了一瓶,是小西自带的,店家只提供啤酒和白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越铭带来的郁气散去,气氛开始变得热烈。
小西豪爽的干了一杯又一杯,豪爽的和我讲八卦。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我知道,赵越铭和那段爱情给她带来的伤害,真的彻底结束。
如今的她,是我最熟悉的无忧无虑、无所畏惧的她。
一切都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你知道了吧沐沐,程家夫妇的案子判了,一个五年半,一个三年半。听说程思昱的父亲身体不太好,检方允许他保外就医。”
我咽下嘴里味道奇好的扬州炒饭,纳闷的问,“保外就医?程思昱出来了?”
程家有着不少的分支,自从程氏起势以后,为避免大权旁落和利益共享,程父切断与程家旁支的所有联系,同父同母的亲兄弟都鲜少来往。
我读初中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位自称是程父亲哥哥的人来借钱,说是家里闹蝗灾,承包的土地颗粒无收,向他借五万块钱,明年赚了钱就还回来。
结果程父全程没有出现,程母冷着脸说公司资金周转困难,有心无力,连门也没让进就将人打发走了。
那人气的哆嗦着嘴唇说从此以后不再有程父这个弟弟,哪怕要饭,都会绕开程家的大门。
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起,程家再没有过客人。好像程爷爷还为这个事情特地责备了程父,只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那时候的程父根本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无所有的一天,更没有料到,他自诩英明一世,最后落得个连保外就医都没有办法实现的可悲境地。
如今程氏不复存在,程父想要保外就医,没有钱是一方面,没有人肯接收他,才是最可悲之处。
“怎么可能?”小西瞟了我一眼,不怎么满意似的,“他那可是下药加绑架以及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三管齐下,没有个三五七年的,根本出不来。”
三五七年他出来,恐怕黄花菜都凉了,东山再起什么的,都只能成为一个传说。
“那保外就医怎么办,谁接的人?”
“没有人接,很可能就在监狱里边等死。”
确实,程父的凉薄和重利,没有人接他出来很正常。
如果我是他的亲属,我也不会接他回家的。
没有良心的人,最好的结局就是自生自灭。
说到就医,有个在我心里盘旋了好几天的问题,一直没敢问出口。
明天我就要走了,可能一去若干年,我想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隔着餐桌,我看着她平坦的小腹,想着怎么问更稳妥。
小西已经发现我的目的,左手按住小腹,眼尾发红,眸底浮起一层水光,朝着我含泪惨淡笑笑,“她走了,不久之前,是个女孩儿,长的挺漂亮的,像我。”
“怎么会呢,那么可爱的小人儿,我都准备好做干妈了呀。”我控制不住眼泪,扯出餐巾纸按住眼睛,难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带着尖刺的大手攥紧。
想到香香软软的小人儿,连这个世界都没有看到过就走了,我怎么都忍不住眼泪。
小西惨淡的笑笑,“没什么,意外而已。是我的福分不够,这辈子无缘和她成为母女。”
“她的爸爸......”
“沐沐,女儿是我自己的,没有爸爸。”
我:......
外边,赵越铭还在那里站着,已经被淋成落汤鸡。
“是赵越铭吗?”
小西拭了把脸上的泪,什么也没有说。
“我找他去,刚才就该揍死他个畜生。自己的孩子也下的去手,这回我一定要揍他个断子绝孙。”
我愤怒的站起身就要冲出去。
小西拉住我,四目相对,她眼睛之中的哀伤像水一样流淌,“和他无关。”
片刻后,她又说,“孩子,不是他的。”
我被这个事实狠狠镇住。
小西不是乱来的人,这一点我最清楚。
这一年多来,她的身边只有赵越铭一个人。
如果孩子不是他的,会是谁的!
小西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隐瞒着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西,为了一个渣男糟蹋自己,不值得的。”
“分手那天晚上,我自己跑去酒吧喝酒,醉的一塌糊涂。醒来时,在一个男人的床上。其实我和赵越铭分手早就有迹可寻的,分手之前,我们已经一个半月没有亲密关系。所以,这个孩子,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那个男人是谁?和赵越铭没有关系,总和他有关吧,他要负责啊!是不是他不肯负责,人渣!小西,告诉我他是谁,我现在就去废了他!”
小西温柔而脆弱的笑笑,像一块易碎的玻璃,“都过去了,算了。我和他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联,是谁都不重要了。”
“那你告诉我,孩子怎么没有的?是不是渣男做的?还有,赵越铭,你们都分手大半年了,他还不依不饶的想要怎么样!”
“他以为孩子是他的。”
小西不欲多说,我也没有再问下去。
亲人也好,朋友也好,关系再如何亲密,总会有独属于自己的世界,外人无法走入。
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
唉,都叫什么事儿啊。
外边的雨一直没有停,反而下的愈发大了。
我们出去时,赵越铭还在原地站着,头发成绺的垂在额前,整个人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贵公子的模样。
由于喝了酒,只好叫代驾。雨天代驾繁忙,需要等上十几分钟。
泊车小弟将车子开到饭店门口,我和小西坐在车子里边等代驾过来。
小西让我先上车,她随后坐进来,刚要关上车门,一只在手突然出现,硬生生挡住车门。
“你特么有病吧,赶紧滚开!”小西怒不可遏,拉住车门用力的再次关上。
赵越铭明知道会被夹伤,却怎么都不肯收手,而是惨白着脸说,“雨太大了,路况不好,代驾不安全。小西,我只是想送你回去,没有别的意思。”
“老娘用不着,滚啊,滚远点!”小西吼的声嘶力竭,“再不滚开老娘特么创死你个王八蛋。”
“小西......”赵越铭还想说什么,后边突然出现一个人,不客气的扯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开。
又出现一个人,情势显得有点复杂。
而且我坐在车子里,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不知道突然出现的人是哪位。
保险起见,我准备下车观察一下具体情况,再决定是开打还是报警。
结果不等我推开车门,外边的人率先开口,不无讥讽的道,“三更半夜,赵公子为难两个女孩子,不大好吧。”
“老子乐意,你管得着吗?”终于找到出气筒的赵越铭终于暴怒,还没看到来人是谁,就是一顿无能狂怒。
我收回准备开车门的手,安然的坐了回去。
赵越铭没听出来人是谁,我却听的清楚。
是林森先生!
他在漫天大雨中出现在这种小餐厅门前的原因我不知道,只知道有他在,眼下的困境肯定会被完美解决。
气温突然骤降,好像暴风雪来临前的冷寒。
这是林森先生发怒前的准备工作。
我又开始担心了,担心赵越铭会很惨。
话音未落,赵越铭回过头,见到撑着黑伞站在雨中的林森先生,怔住了,被车门夹伤的手缓缓松开,伤口处的血一滴滴流了下来。
他愣怔了足有五秒,有些讪然的叫了声,“林总,抱歉,是我失言。”
“需要我送赵公子回去吗?”
赵越铭深深的看了一眼小西,有些不甘的收回手臂,转身离开。
任谁都看得出,他不想走,但是,不得不走。
得罪林森先生,不是闹着玩儿的,轻则抽筋扒皮,重则破产清算。
林森先生推上车门,自己转身坐上驾驶位,发动车子驶离饭店门前。
“哥,你是特地过来接我们的吗?”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家小店吃饭。
他在后视镜中瞄了一眼后边,目光清冷之中,带着无法忽视的担心,“恰巧路过。”
这么巧吗?
这里是靠近蓝城边缘的一条小巷,不管谈事情还是好友相聚,都不可能选择这么小的地方。
所以,他这个恰巧路过,是真的巧夺天工。
林森先生在中控里拿出一块新毛巾丢到后座,“擦一擦头发,小心感冒。”
我先上的车,只有手臂被淋湿一点,擦不擦都没影响。
反倒是小西,和赵越铭对恃的那会儿,半边头发被淋湿。
我将毛巾递给小西,纳闷的想,什么时候起,林森先生也会对其他女生如此细心了呢。
到底是恋爱中的男人,改变好大。
当然,这也是程南图会调教的原因。
“不用,没怎么湿,一会儿就干了。”小西没有接毛巾,身上带着莫名的冷意。
我又仔细看了看,确实没湿多少,不至于感冒那么严重,也便没有坚持。
后视镜里,我看到林森先生那张俊脸瞬间黢黑。
怎么感觉不太对呢!
林森先生和小西之间,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至于是什么,他们两个人的嘴都闭的仿佛蚌壳一般,不肯透露半个字。
回到家里,听到声音的刘叔从屋子里出来接我。与林森先生见面,刘叔笑呵呵的,林森先生却有点接受不良。
“刘叔,您不是想要回老家养老的吗,怎么在沐沐这边?”
我抢先一步回答,“刘叔老家没有什么人了,我习惯了他老人家的照顾,特别邀请过来的。”
林森点点头,说,“也好,你离开林家,爸妈没有一天不惦念着。有刘叔在身边,他们也能放心些,我也是。”
为了送我回来,林森把他的车子扔在饭店的停车场里。
此时大雨已停,路面到处是积水,他不会用那昂贵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版鞋子去踩污水,刘叔给他的司机打了电话,将他让进屋子喝杯茶,等待司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