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公河的浪花拍打着船舷,咸腥的河水混着康婉瑜唇角的黑血,在船板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苏真颤抖着伸手去触碰康婉瑜的眼睑,却在指尖触及冰凉的刹那猛然缩回——那双曾盛满倔强与温柔的眼睛,此刻如同蒙上灰翳的琉璃,再也映不出半点星光。
“给她盖件衣服。”老鬼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他伸手拧开仪表盘下的暗格,取出件沾满油渍的帆布外套,却始终没有回头。肖浩接过外套时,注意到老鬼握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如骨。
船尾的苏真突然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头受伤的野兽。她将脸埋进染血的掌心,肩膀剧烈起伏,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康婉瑜的衣角。肖浩想上前安慰,却在瞥见女孩苍白的面容时僵在原地——月光为她的轮廓镀上冷银,脖颈处未完全消退的黑色菌丝如蛛网缠绕,定格成永恒的痛苦姿态。
“白书兵不会死。”老鬼突然开口,声音在引擎的轰鸣中忽远忽近,“他那轮椅里藏着逃生装置,当年金三角毒枭围剿,他就是靠这玩意儿从枪林弹雨里逃出来的。”船身突然剧烈颠簸,老鬼猛地打了把方向盘,避开上游漂来的浮木,“现在整个白家都在找账本和解药,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到勐腊镇。”
肖浩摸出怀里被河水浸透的账本,泛黄的纸页间渗出淡蓝的鳞粉痕迹。他想起康婉瑜临终前在桥板上划出的字迹,喉咙突然发紧。防水袋里的药瓶早已在爆炸中粉碎,仅剩的蓝闪蝶鳞粉混着暗红草药,此刻还残留在掌心,散发着微苦的药香。
“这些鳞粉...”肖浩举起手,月光下,膏状物正缓慢蠕动,“白书兵说菌丝是他们研发的生化武器,鳞粉和草药能抑制它,但...”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康婉瑜伤口处疯狂生长的黑色菌丝在记忆中翻涌,“他们在人体内埋了缓释装置,就像定时炸弹。”
苏真猛地抬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锐利如鹰:“白书兵的实验室在老山矿区,那里有所有实验数据。如果能找到菌丝的弱点...”她的目光落在康婉瑜的尸体上,喉结滚动,“至少能给她报仇。”
老鬼突然冷笑一声,金属表盘在他手腕上泛着冷光:“老山矿区现在是白家禁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老鼠进去都得被扒层皮。”他猛踩油门,船头劈开浪涛,溅起的水花扑在众人脸上,“不过有个地方或许能碰碰运气——废弃的七号矿洞。当年白书兵搞人体实验,第一批感染者就是从那里运出来的。”
船在夜色中疾驰,两岸的密林如同黑色巨兽的獠牙。肖浩将康婉瑜的尸体轻轻放进船舱角落,用帆布盖住她的脸。指尖触到女孩冰冷的手背时,他突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康婉瑜蹲在雨林里采集草药,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动,转头冲他笑时,眼睛亮得像缀满星辰的夜空。
“还有半小时到勐腊镇。”老鬼的声音打断回忆,“找家诊所处理伤口,苏真的胳膊得赶紧接骨。”他瞥了眼苏真垂落的右臂,绷带下渗出的血已经凝固成暗褐色,“肖浩,你去黑市找个可靠的线人,打听白书兵的下落。记住,别暴露身份。”
船靠岸时,天边泛起鱼肚白。苏真背起康婉瑜的尸体,脚步踉跄地走上码头。清晨的雾气弥漫,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惊起一群白鹭。肖浩望着她们的背影,突然意识到康婉瑜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转身笑着说“这草药能治百病”。
勐腊镇的街道空无一人,店铺紧闭的卷帘门上涂满涂鸦。老鬼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小巷,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这是老周的诊所,当年给我们处理过枪伤。”他叩响门板,三下长两下短,“记住,别透露太多信息。”
门开了条缝,昏黄的灯光中探出张布满皱纹的脸。老周眯起眼睛打量众人,目光在康婉瑜的尸体上停留片刻,随即让开身:“进来吧。”诊所里弥漫着浓重的福尔马林气味,墙角堆满过期的药品和医疗器械。老周掀开白布看了眼康婉瑜的伤口,倒抽一口冷气:“黑鳞菌?你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能处理吗?”苏真咬牙问道,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老周从柜子里翻出麻醉剂和手术刀,金属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只能尽量清理尸体,延缓腐烂。但这种菌丝...”他摇摇头,“一旦感染,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肖浩转身走出诊所,潮湿的空气裹着硝烟味扑面而来。他摸出老鬼给的联络器,按照指示来到镇东头的破酒吧。推开门,浓烈的酒精味和廉价香水味混合,昏暗的灯光下,几个雇佣兵模样的人围坐在角落,把玩着枪械。
“打听点事。”肖浩将一枚银币放在吧台上,这是老鬼教他的接头暗号。酒保是个独眼龙,扫了银币一眼,下巴朝二楼扬了扬。楼梯吱呀作响,肖浩在二楼转角处见到个戴墨镜的男人,对方正在擦拭一把狙击枪。
“老鬼的人?”男人头也不抬,声音低沉,“白书兵三天前在景洪现身,带着二十个武装保镖。听说他在找一个会发光的药瓶,还有本黑色封面的账本。”他突然转头,墨镜后的目光如刀,“你们最好别和他作对,那家伙手里掌握着能毁灭整个镇子的东西。”
肖浩正要追问,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他冲下楼,看见几个白家的打手正在殴打酒保:“说!那个带女人尸体的人去哪了?”肖浩摸出藏在腰间的匕首,却在看到打手袖章上的白家徽记时僵住——那是一只衔着齿轮的机械蝴蝶,与康婉瑜脖颈处菌丝的金属光泽如出一辙。
混战中,肖浩夺过一把手枪,朝着天花板开了一枪。枪声在狭小的酒吧里炸响,所有人都愣住了。“想知道账本在哪?”他举着枪后退到窗边,目光扫过打手们惊愕的脸,“告诉白书兵,明天黄昏,老山矿区七号洞见。”
跳下窗台的瞬间,肖浩听见身后传来怒吼:“抓住他!”子弹擦着耳边飞过,他在巷子里狂奔,脑海中不断闪过康婉瑜最后的眼神。月光照亮前方的路,他知道,这场战斗远未结束——为了康婉瑜,为了被白书兵残害的无数生命,他必须在菌丝吞噬更多人之前,找到解药的真相。
回到诊所时,苏真的手臂已经用夹板固定。老周正在给康婉瑜的尸体注射防腐液,苍白的皮肤下,黑色菌丝仍在缓慢蠕动。“他们找到这了。”肖浩将遭遇白家打手的事告诉众人,“我约了白书兵在七号洞见面。”
老鬼猛地拍桌:“你疯了!那是白家的地盘,进去就是送死!”
“我们需要情报。”肖浩握紧拳头,掌心的鳞粉药膏已经干涸,“康婉瑜说过,白书兵在七号洞做过人体实验,那里或许藏着菌丝的弱点。而且...”他摸出怀中的账本,“这里面记录着所有参与研发的人员名单,只要曝光出去,白家就完了。”
苏真站起身,抓起墙角的突击步枪:“我和你一起去。白书兵的实验室在矿区深处,只有找到原始数据,才能彻底摧毁菌丝。”她看向康婉瑜的尸体,眼神变得温柔又决绝,“她不会白白牺牲。”
老鬼沉默良久,从柜子里翻出张泛黄的地图:“七号洞有个秘密通道,直通实验室。但...”他指着地图上的红色标记,“这里布满了诡雷和红外线陷阱,二十年前进去的勘探队无一生还。”他将地图递给肖浩,“我在河边准备船,天亮后出发。记住,活着回来。”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肖浩和苏真背着装备,悄然离开诊所。康婉瑜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后舱,月光透过舷窗洒在她脸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肖浩最后看了女孩一眼,转身走进夜色——老山矿区的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等待他们的,是未知的危险,也是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