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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九年春,长安的桃花落满通济渠,三皇子苏明远站在新修的堤坝上,看着河工们加固堤岸。去年冬天被封死的暗渠出口旁,新栽的柳树抽出嫩芽,树根下却渗出些微浑浊的泥水——与工部档案里记载的“古漕道”淤塞特征完全一致。

“殿下,河底清出些东西。”张柬之踩着湿泥走来,手里捧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上面刻着“漕运总署”四个字,边缘还粘着半片麻布,布纹里织着突厥的狼头暗纹,“这是前朝的漕运令牌,按规制,只有押解皇粮的官船才能使用。”

苏明远摩挲着铜牌上的凹槽,突然想起柳氏翻译的突厥字条“冬去春来,终有归处”。通济渠的前身是隋炀帝开凿的古运河,沿途有许多废弃的漕道,若突厥人从这些旧道潜入,比护城河的暗渠更隐蔽。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河泥,指尖触到块硬物——是枚波斯银币,币面的花纹与去年突厥使者带来的贡品一致。

“去查通济渠沿岸所有废弃的码头。”苏明远将银币塞进袖中,“重点看那些有‘漕运总署’标记的旧栈。”

张柬之刚领命,柳氏就抱着卷泛黄的《漕道图》赶来,图上用朱砂标注的“古邗沟”被人圈了红圈,旁边批注着“三月桃花汛,水漫三尺”——正是眼下的时节。“殿下,这是从苏明轩府邸抄出的旧图,”她指着邗沟与通济渠的交汇处,“这里有座废弃的闸口,传说能通到江南的织造署,也就是苏明轩母族的产业。”

江南织造署在粮案后被抄没,如今虽已封门,但上个月有密报说,夜间常有货船在附近码头装卸货物,船夫都带着突厥口音。更可疑的是,负责看守织造署的卫兵,上周突然全部换了人,新卫兵的腰牌编号,与京畿卫被革职的内鬼编号只差一个数字。

“备船,去古邗沟。”苏明远的指尖在图上划过,“桃花汛一到,闸口的淤泥会被冲开,他们要动手了。”

船行至邗沟入口时,恰逢暴雨。河面上漂着许多桃花瓣,掩盖着水下的暗流。舵工突然惊呼,说船底撞到了硬物。苏明远让人潜水探查,竟捞出个密封的陶罐,里面装着数十根芦苇管——突厥人常用这种管子在水下换气,看来已有细作潜入。

“前面就是闸口了。”柳氏指着前方被水淹没的石墩,“按图上的标记,转动第三个石墩的机关,就能打开暗门。”

苏明远让士兵换乘小船,刚靠近石墩,就听见水下传来“咕噜”声。他示意士兵投掷火把,火光中隐约看见十几个黑影正顺着闸口的铁链往下滑,腰间都系着与铜牌同款的狼头纹麻布。

“动手!”苏明远一声令下,张柬之带人将网撒入水中,网眼缠着浸过桐油的麻绳,遇水更韧。水下的黑影挣扎着浮出水面,果然是突厥死士,嘴里还咬着芦苇管,身上的羊皮袋里装着炸药。

审问时,死士只字不吐,直到柳氏拿出那枚波斯银币,为首的人才眼神一动。“你们想从闸口去织造署,”苏明远盯着他的眼睛,“是为了取苏明轩母族藏的东西吧?比如……能调动江南旧部的令牌。”

死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撞向船舷,被张柬之及时按住。他的靴底裂开,露出张纸条,上面用突厥文写着“取‘凤印’,号令江南”。

“凤印?”柳氏突然想起,苏明轩的生母曾是突厥可汗册封的“江南主事”,按规制有枚金印,可调动江南的突厥商号,“这印若是落入死士手中,江南的商户会以为是可汗的命令,很可能掀起商乱。”

船到织造署时,雨势更大了。大门上的封条已被撕开,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苏明远带人冲进去,正看见十几个黑衣人在库房里挖掘,墙角的木箱上刻着“凤”字,已经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印呢?”苏明远剑指为首的黑衣人,那人转过身,脸上竟戴着苏明轩的面具——是他的旧部无疑。

“三殿下晚了一步。”面具人冷笑,“凤印已经被送去扬州,那里的盐商都是我们的人,只要印一到,扬州的盐价就会暴涨,到时候江南百姓抢盐,朝廷必定大乱!”

张柬之突然踹开后窗,发现外面停着艘快船,船尾的灯笼上画着盐商的标记。“追!”苏明远带人跳上小船,雨幕中,快船的影子正往扬州方向逃窜。

追至瓜洲渡口时,快船突然转向,撞向岸边的盐仓。黑衣人点燃火把,想烧毁盐仓嫁祸朝廷,却被苏明远用弓箭射落。混战中,面具人抱着个锦盒想跳江,被柳氏扔出的“镇”字青铜活字砸中,锦盒落入水中。

苏明远跳下水捞出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枚金印,印纽是展翅的凤凰,底部刻着突厥文“江南之主”。更惊人的是印盒夹层里的账册,记录着江南盐商与突厥的交易——他们用盐换取漠北的战马,再将战马卖给苏明轩的旧部,准备伺机叛乱。

“这些盐商的名字,户部的盐引名册上都有。”张柬之翻看账册,“为首的是扬州盐商王元宝,他上个月刚捐了个同知的官衔,是太后的远房表亲。”

苏明远望着雨中的瓜洲渡口,突然明白突厥人的算计:先用凤印调动盐商,制造盐荒引发民乱,再趁朝廷安抚江南时,从通济渠的旧道潜入长安,配合潜伏的内鬼动手。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利用桃花汛的水势掩护行踪。

“传我的令,查封江南所有与突厥交易的盐商,收回盐引。”苏明远将凤印交给张柬之,“另外,让工部疏通所有古漕道,派士兵驻守,绝不能再让死士有机可乘。”

回程的船上,雨渐渐停了。柳氏在账册的最后一页发现个批注,是苏明轩的笔迹:“凤印可镇商乱,亦能引狼入室,慎用。”看来他早已知道母族的计划,却因圈禁无法阻止。

船过古邗沟时,苏明远看见河工们正在填充闸口,新修的石碑上刻着“河清海晏”四个大字。张柬之从长安带回消息,被废的太后在冷宫中病逝了,死前将所有私产捐给了赈灾,其中有箱珠宝,夹层里藏着与江南盐商往来的密信——原来她到最后,还在暗中支持商乱。

“太后的密信里说,王元宝在长安有个商号,叫‘聚宝阁’。”张柬之的声音带着寒意,“就在西市,离突厥使者的驿馆只有一条街。”

苏明远望着通济渠的春水,水面上的桃花瓣正顺流而下,像无数个被冲走的阴谋。但他知道,聚宝阁的存在,意味着长安城里还有未被挖出的内鬼,而突厥使者迟迟不回国,恐怕就是在等盐荒的消息。

柳氏突然指着远处的水鸟,那些鸟正围着块漂浮的木板,木板上有个火漆印,是突厥驿馆的标记。“上面好像有字。”她让人捞上来,发现是半张字条,写着“春汛过,夏粮熟,扬州见”。

“他们还没放弃。”苏明远将字条揉碎,“扬州的盐商只是前哨,真正的目标,是夏粮。”

船行渐远,两岸的桃花落得更急了。苏明远知道,桃花汛带来的不仅是春水生,还有藏在水底的旧道与阴谋。就像这通济渠,既滋养着江南的繁华,也可能成为敌人潜入的捷径——权谋之道,从来都在明与暗之间,稍一疏忽,就会让春水变成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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