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站在太极殿前,望着飞檐上斑驳的铜铃。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掠过丹墀,他腰间的鱼符在衣袍下微微发烫。三日前边疆急报,北庭都护府查获三百车西域香料,暗格中藏着大月氏金币——那是齐王私通敌国的铁证。
\"摄政王今日气色不佳。\"帘后传来玉扳指叩击檀木的声响。叶寒秋素白裙裾扫过鎏金香炉,麝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她广袖下露出半截羊脂玉镯,正是三年前苏牧平叛归来所赠。
\"臣启禀太后,北庭送来的...\"
\"哀家说的是昨夜之事。\"叶寒秋突然截断他的话,丹凤眼在纱帘后若隐若现,\"听说摄政王在平康坊待到子时,与玉衡书院山长密谈?\"
苏牧垂眸看着青砖缝里的蚂蚁:\"郭敬之的账册里记着齐王二十年的进项,臣需要确凿证据。\"
\"证据?\"叶寒秋轻笑,玉钗上的东珠微微颤动,\"哀家倒是听说,平康坊新来的胡姬善弹《胡笳十八拍》,摄政王可是知音?\"
殿外突然传来宦官唱名声:\"齐王爷觐见——\"
苏牧退后半步,与叶寒秋保持三尺距离。齐王萧承煜阔步而入,腰间横刀在阳光下映出冷光。他扫过苏牧,将一卷文书呈给太后:\"臣弟今日收到弹劾,说北庭都护府滥用职权,无故扣押西域商队。\"
叶寒秋接过文书,指尖在\"苏牧\"二字上轻轻摩挲:\"摄政王对此事有何看法?\"
\"臣已命大理寺彻查。\"苏牧的目光锁在齐王腰间的羊脂玉佩上,\"不过据臣所知,齐王名下的通远镖局每月往西域运送三百车货物,不知...\"
\"摄政王说笑了。\"齐王突然抽出横刀,刀锋直指苏牧咽喉,\"通远镖局专营瓷器丝绸,难道也犯法?\"
叶寒秋的玉扳指\"咔\"地断裂。苏牧纹丝不动,鱼符在胸口灼烧。太极殿外传来甲胄摩擦声,八百羽林军已将宫殿合围。
\"齐王这是要清君侧?\"苏牧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帛,\"还是说,大月氏的金币比王法更重要?\"
齐王的刀身突然颤抖。殿外传来幼帝清亮的嗓音:\"皇叔为何动刀?\"萧承启身着青衫,腰间悬着苏牧送的象牙算筹,\"儿臣今日算出,西域商队的关税比去年少了三成。\"
叶寒秋的瞳孔骤然收缩。齐王收刀入鞘,皮笑肉不笑:\"皇上天资聪颖,臣弟佩服。\"
待齐王离去,叶寒秋遣退宦官。苏牧正要开口,却见她突然解开裙带,素纱襦裙如晨雾般滑落。她背对着他,月光在蝴蝶骨上流淌,左肩胛骨处的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这是臣妾十五岁那年,你在骊山射猎时留下的箭伤。\"叶寒秋的声音带着水汽,\"你说'此箭为证,他日必护你周全'。\"
苏牧喉结滚动,想起那个暴雨夜。她被叛军围困在城楼,他单骑破阵,箭雨穿透她的衣衫。此刻殿内烛火摇曳,他能清楚看见她后颈新添的抓痕——那是三日前他失控留下的印记。
\"寒秋...\"
\"嘘——\"叶寒秋转身,指尖抵住他的唇。她的指甲染着凤仙花汁,在他唇角留下淡红印记,\"明日早朝,哀家会当众支持彻查通远镖局。\"
苏牧抓住她的手腕:\"你可知此举会引火烧身?\"
\"哀家当然知道。\"叶寒秋贴近他,鬓边的茉莉蹭过他的鼻尖,\"但哀家更知道,若让齐王得逞,你我都活不过中秋。\"
她突然咬住他的耳垂,齿间传来咸涩的血味。苏牧反手扣住她的腰,将她抵在朱漆廊柱上。她的发簪滑落,三千青丝散落肩头,像极了那年他在梅林初见她时的模样。
\"明日卯时三刻。\"叶寒秋在他颈间低语,\"臣妾会让玉案上的《贞观政要》翻到第三卷。\"
苏牧猛地推开她,踉跄后退半步。叶寒秋拾起发簪,对着铜镜重新绾发,仿佛刚才的亲密从未发生。苏牧弯腰捡起她遗落的玉佩,发现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永徽七年,骊山行宫\"。
\"臣告退。\"苏牧抱拳时,袖口擦过她的手背。殿外月色如水,他的身影在回廊里拉得很长,像是一柄出鞘的剑。
卯时三刻,金銮殿的铜漏滴答作响。苏牧看着玉案上摊开的《贞观政要》,第三卷泛黄的纸页上,\"用人\"二字被朱砂圈出。他指尖轻触,发现\"人\"字的最后一捺微微发皱——这是叶寒秋约定的暗号。
\"启禀摄政王,通远镖局的货物清单送到。\"大理寺少卿魏征将账册呈过,眼神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苏牧翻开账册,三月初七那页记载着\"瓷器三百件,运往碎叶城\",但\"瓷器\"二字的墨迹明显重描过。
\"魏大人可知道,碎叶城去年就被大食国攻占了?\"苏牧的指尖划过\"碎叶城\"三字,账册上残留的檀香味让他想起叶寒秋的妆匣。魏征额角渗出冷汗:\"卑职...卑职这就去查...\"
\"不必了。\"苏牧合上账册,\"把通远镖局的东家押到天牢,严加审讯。\"他起身时,朝班中齐王的空位望去,九旒冕冠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太极殿外突然传来喧哗。八名羽林军押着个戴枷的老者闯入,正是通远镖局总镖头。老者看见苏牧,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倒地身亡。魏征惊呼:\"这是...鹤顶红!\"
苏牧蹲下查看,发现老者右手拇指内侧有月牙形刺青——正是暗夜族的标记。他抬头时,看见叶寒秋在帘后微微颔首,广袖下露出半截羊脂玉镯。
退朝后,苏牧绕道椒房殿。宫女引他穿过牡丹园,月光在太湖石上投下斑驳树影。叶寒秋倚在贵妃榻上,正在看一本《大月国志》,书页间夹着半片枫叶。
\"三百车香料里,藏着十万两黄金。\"苏牧将账册放在檀木桌上,\"齐王要拿这些钱买突厥的铁骑兵。\"
叶寒秋放下书卷,指尖划过\"黄金\"二字:\"突厥可汗新丧,王子们正在争夺汗位。齐王是想...\"
\"扶持阿史那贺鲁。\"苏牧接过话头,\"若让贺鲁登上汗位,突厥铁骑三个月就能打到长安城下。\"
殿内突然响起瓷器碎裂声。叶寒秋的茶盏摔在青砖上,茶汤浸透了《大月国志》的书页。苏牧弯腰收拾碎片,发现其中一片刻着\"永徽七年,骊山\"。
\"这是...\"
\"当年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叶寒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说等平定叛乱,就带我去骊山看烽火戏诸侯的遗址。\"
苏牧想起那个暴雨夜,她被叛军刺伤,他抱着她突围时,玉镯碎成十二片。此刻她腕上的羊脂玉镯,是他用当年的碎片重新熔铸的。
\"寒秋,我们不能重蹈覆辙。\"苏牧抽出手,\"二十年前的骊山之变,父皇就是因为轻信了...\"
\"所以你现在连我也不信?\"叶寒秋突然站起,裙裾扫落案上的《大月国志》。苏牧瞥见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正是当年齐王与突厥可汗的密约。
\"你早就知道齐王通敌?\"苏牧的声音发颤。叶寒秋冷笑:\"我不仅知道,还知道他私铸的大月氏金币,此刻正在平康坊的地下钱庄。\"
苏牧猛地推开殿门。夜风卷着桂花香袭来,他看见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叶寒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戌时三刻,平康坊八号当铺。\"
当苏牧带着飞虎军冲进当铺时,地下密室里只剩下满地的金币。他捡起一枚,发现币面的月桂花纹与叶寒秋的胭脂盒如出一辙。墙角有半片烧焦的信笺,残字写着\"永徽七年...血祭...\"
\"侯爷,东市起火!\"斥候的声音带着惊恐。苏牧登上城楼,看见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火光中,他看见叶寒秋的鸾驾正向城外疾驰。
\"追!\"苏牧翻身上马,鱼符在胸口灼烧。他们追至灞桥时,鸾驾突然停住。叶寒秋身着素纱襦裙,独自站在桥头,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牧,你终于来了。\"她转身时,玉钗上的东珠滚落尘埃,\"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苏牧勒住马缰,看见她手中握着柄黄金匕首,刀刃上刻着大月氏的图腾。叶寒秋突然将匕首刺入心口,鲜血染红了素纱。
\"寒秋!\"苏牧冲过去接住她。叶寒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去...去骊山行宫...密道...\"
苏牧握紧虎符,发现与自己的鱼符严丝合缝。他抬头时,看见骊山方向腾起青色狼烟——正是当年他们约定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