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姐儿许久未曾这般欢欣过了，手拿着针线，可手上帕子上的绣纹，却久久没有变化。
外头的风吹进来，烛光摇晃，瞧着墙上那影子，到底还是放下了针线，将白日里赢得的那画扇拿出来端看。
“二夫人。”
门外传来了丫鬟的问安，瑶姐儿怔了下，抬头便见母亲走了进来。
“母亲。”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的画扇，看向母亲时，双颊都染了几分红意。
母亲说过，凡事要不骄不躁，她愧对母亲教诲，一把小小的画扇，竟忍不住雀跃激动。
李氏自是把她的动作都收进了眼底，心底更是难受，她忙走过去：“瑶姐儿。”
“母亲，您怎的了？”
李氏握住瑶姐儿的手，走到她身旁坐下，回头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丫鬟，抬了抬手，让人出去。
待屋里只余她们母女两人，李氏才开口：“母亲无事，母亲只是，只是觉得这么多年，竟也不知我儿受了那般多的委屈！”
瑶姐儿听得云里雾里，“母亲，您为何这般说？瑶姐儿在家中，何曾受过委屈了？”
“家中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待你自是极好的，你在家中，自是不曾受过委屈！可你在外祖家呢？”
听到母亲这话，瑶姐儿脸色一白，“母亲——”
“母亲为何这般说？”
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侧的衣裙，却还是压不住手上的颤抖。
李氏看着，只觉得心口好似生生被人剜了一刀。
她重新拉过女儿的手，“瑶姐儿，你在外祖家，可是受到他们欺负了？”
瑶姐儿听到母亲这话，低垂的双眸已经红了起来，她不敢抬头，只轻声问道：“母亲何出此言？”
自己的亲生女儿，李氏听到瑶姐儿这话，哪里还用的着问下去。
她不问下去，也已经猜到了。
“瑶姐儿，是母亲不好，这么多年了，母亲竟从未发现！你可不可以告诉母亲，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瑶姐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看向李氏：“母亲——”
“莫哭，告诉母亲，母亲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瑶姐儿抿着唇，却还是摇了摇头：“母亲，事情都过去了。”
不过是些稚儿拌嘴，母亲若是计较了，母亲往后又该如何自处？
李氏咬着牙，“过不去！瑶姐儿受的委屈，岂是这般容易过去的！”
说罢，她觉察到自己声音大了些，忙拉过瑶姐儿，搂进怀中：“瑶姐儿莫怕，告诉母亲，就算，就算不讨回来，母亲也想知道，我的儿，受了哪些委屈！”
“母亲——”
瑶姐儿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听到母亲这话，哪里忍得住。
她扑到李氏身上哭了起来，李氏抱着她，亦是忍不住落泪。
母女二人哭了好一会儿，李氏先停了眼泪，唤人端了热水进来，净了脸后，李氏牵着瑶姐儿上了床榻。
“瑶姐儿慢慢说，母亲今晚陪你。”
瑶姐儿不知母亲为何忽然问起，可母亲如今问起，她便觉得那些委屈，好似也没有那般重要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母亲，方才缓缓道来：“其实也不是大事，不过是……”
不过是她给外祖母说贺词的时候，不小心读错了音，带了亳州的口音，偏了官话，他们宴会上并未做什么，私底下却见她一回便笑她一回。
不过是，每回她去外祖家，她们便问她官话可学会了。
不过是，瞧着她的发簪好看，便想要，抢不过，便诬陷她将小表弟推倒。
不过是，笑话她胆小怕事，辱没了李家和梁家的门风，让她往后少些出门丢人现眼。
……
桩桩件件，论起来，不过是稚儿间的拌嘴。
可是她只有一人，每每回去，他们皆是这般联手嘲笑她、欺凌她。
一开始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可事情闹到外祖母跟前，他们好几个人睁着眼睛说瞎话，母亲护着她，可到底是服不了人心。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何事，为何她们这般对她。
后来她又觉得，或许她是真的太糟糕了，他们才会这般看她不顺眼。
“岂-有-此-理！”
李氏听罢，满脸的怒气，一张脸气得发白。
她是家中的嫡长女，从小自是受尽宠爱，性子也有些骄蛮，但她父亲房内人多，少时天真骄蛮，十二三岁时，见识了人心，便也收敛了许多。
后来嫁人后，她便也收了性子，成了温柔贤淑的妻子，虽偶尔和夫君间有些争吵，却也无伤大雅。
梁家家风极好，夫君听闻妹夫许诺其妹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便也说他要效仿。
所以至此，他也未曾纳妾，待她更是珍之重之。
从前李氏在李家时便觉得自己过得还算舒心，总归她是嫡长女，父亲的那些妾室争宠，也不敢舞到她跟前，可嫁进梁家，李氏才知道何为“家庭和睦、后宅安宁”。
她舒心日子过多了，自是人也和善，每每回娘家，却不少的烦心事。
胞弟的不成器、母亲孱弱的身体，所以回到家中，她目光就免不了多放在她们身上。
却不想，正因为如此，累得自己的女儿在那乌烟瘴气的家中，受了那般多的委屈。
那些人最会演戏了，她的两个庶兄更是心思阴沉，娶得两个嫂嫂也不是省油的灯。
可她们斗，也斗不到她跟前，李氏便从未多想。
若非不是今日薛泠跟她说，便是瑶姐儿和她说，她或许也是觉得是小孩儿拌嘴。
想到这些，李氏便心如火炙，“都是母亲的错，是母亲对不住你。”
那些欺凌瑶姐儿的侄子侄女自然可恶，可也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责，才会让他们肆无忌惮，以为瑶姐儿无人撑腰，这般变本加厉！
“瑶姐儿，你放心，母亲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李氏抬手擦了擦眼角，“这些难过的事，便不再提了，与母亲好好说说，我的儿，今日是如何风光的可好？”
“母亲！”
瑶姐儿不好意思的很，可见母亲满眼怜爱地瞧着自己，她忽然觉得，这些年，自己这般，好似也让母亲担忧了许多。
“在母亲面前，害羞什么！莫要害羞！”
“好，我说与母亲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