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少女在幻境中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也正是有了那“生”的一念,才死后被炼珠老鬼收留,做了这鎏金界的掌柜,也抹去了前世的记忆,这倒是比孟婆汤还要管用,那汤是掺水,这炼珠老鬼的丹药不但可以随时抹去记忆,还可以随时恢复。
“老鬼借体,珠在血中!”
它依附在女人身上,此刻就藏在她身上!
它不仅在吸食这女人因绝望和走向死亡而产生的浓烈负面情绪,更在贪婪地汲取着她儿子那懵懂无知却无比纯粹、在死亡恐惧中爆发的生命精元!
红发少女在幻境里见着前世那抹幻影,正自心神不定,忽觉脑后风紧,似有团腐臭气息贴将上来。
转头看时,只见白发女人眼窝里竟渗出墨色汁液,那汁液落地成珠,在礁石上骨碌碌转着,映出个尖嘴缩腮的老鬼影子——正是炼珠老鬼借体显形!
“小丫头片子,倒想起前尘往事了?””老鬼声音像破锣擦着锅底响,从妇人喉咙里钻出来时,带起几缕紫黑血沫。
红发少女只觉丹田处的热气陡然变寒,原来老鬼指甲已掐进她魂魄附体的肩井穴,那指甲缝里还沾着陈年丹渣,闻着便叫人头晕目眩。
“老鬼借体,珠在血中!”红发少女挣着喊出这句,忽的忆起鎏金界当铺后堂那口炼丹炉,炉底刻着的正是这八个古篆。
老鬼闻言嗬嗬怪笑,女人面皮竟在他操控下挤出诡谲纹路:“算你还有几分记性!当年收你做掌柜时,可曾告诉你这‘忘川丹’的妙处?孟婆汤不过是糊弄冤魂的泔水,我这丹药却是拿万鬼脑髓和着生人血髓炼的,要你忘就忘得干干净净,要你记便叫你记得分毫不差!”
说话间老鬼扯着妇人枯手往腕上刀疤一拍,那道疤竟裂开细缝,渗出滴金红色血珠。
血珠悬空滴溜溜转着,里头清清楚楚映着女人的儿子在海里挣扎的模样,连他眼里的恐惧都纤毫毕现。
红发少女惊得倒退半步,只见血珠里又叠出前世死去前的景象,两世魂魄的情绪在珠中绞成麻花,竟化作缕缕白烟往老鬼鼻孔里钻。
“好个‘生’的一念!”老鬼用妇人舌头舔着嘴唇,那舌头竟已变成青黑色,“前世你的绝望,早被我炼进‘还魂珠’里做引子。如今你见着前世,这心念一动啊,可比万两黄金还值钱!”说罢袖袍一挥,礁石缝里忽的钻出千百条赤须蜈蚣,每条蜈蚣头顶都托着枚琉璃小瓶,瓶中装的竟是各色记忆碎片——有女人年轻时绣的鸳鸯帕子,有少年周岁时咬过的拨浪鼓,更有红发少女前世初见她的“如意郎君”时的含情脉脉。
“你当我收留你做掌柜是好心?”老鬼操控着妇人面皮冷笑,每笑一下,女人眼角就裂开细缝渗血,“鎏金界那些当客拿执念换东西,皆是炼珠的上好材料。就说这对母子,儿子的求生念是‘纯阳精元”,而你的绝望情是‘至阴煞血’,再加上你见前世时动的‘因果心’,正好凑齐炼‘三魂七魄珠’的主材!”话音未落,那些赤须蜈蚣突然齐举宝瓶,将记忆碎片全倒进老鬼张开的嘴里。
红发少女只觉魂魄被一股吸力扯得生疼,眼前竟闪过无数画面:老鬼在炼丹炉前剥取冤魂记忆,拿活人怨念当燃料,更有无数像她这样被抹去记忆的掌柜,在鎏金界替他收集生魂精元。最骇人的是她看见老鬼床头挂着串珠链,每颗珠子里都封着个绝望的眼神,正是当年那些向死而生却被他算计的可怜人。
“记住了丫头,”老鬼用手指点着红发少女眉心,那指尖竟透出寒铁般的凉意,“人见前世必动心念,这心念越烈,炼出的珠子就越亮。你当自己是掌柜,其实不过是我养在鎏金界的血蚕!”说罢猛地一吸,红发少女腕上的血珠突然炸开,今世的红发少女与前世的白发妇人魂影在血雾中重叠,阿呆在海边的哭喊化作实质音波,全被老鬼吸进了他藏在妇人发髻里的漆黑珠串中。
此时海天突然翻涌如墨,红发少女看见珠串上新增的那颗珠子,正滴溜溜转着,里头封着的竟是她自己见前世时那瞬间的惊骇眼神。
老鬼操控着妇人躯体仰天狂笑,笑声里夹杂着万千冤魂的哀嚎,直震得海底珊瑚纷纷炸裂,而他藏在发丝里的珠串,正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宛如一串缀满活人魂魄的幽冥灯。
“不——!”这一次,红发少女的怒吼不再是无用的挣扎,而是源自她自身灵魂的、对邪魔最深的憎恨与决绝!
她猛地伸手,不顾一切地探向腰间那个散发着邪异红光的暗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灼热邪物的瞬间——
“哗啦!”
一个更大的浪头猛地拍击过来!
冰冷刺骨的海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在红发少女的胸口!
她本就因灵魂撕裂而虚弱不堪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红发少女整个人被浪头打得向后仰倒!
攥着麻绳的手,在巨力冲击下,本能地松开了!
“呜——!”失去了母亲的牵引,海水瞬间淹没了男孩的口鼻!
他瘦小的身体在浪花中无助地翻滚、沉浮,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浑浊的海水,死死地、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不解,望向海面之上母亲倒下的方向。
方才看到的环境,次数这红发少女体验了一次。
冰冷的海水灌入红发少女的口鼻,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想要抓住那根漂浮的麻绳,想要抓住那下沉的儿子……
但身体沉重得如同被无形的水鬼拖拽,徒劳地在海水中扑腾。
透过晃动的水波,她最后看到的,是腰间暗袋里,那枚邪异的金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
那光芒妖异、粘稠,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着,贪婪地吮吸着四周冰冷的海水,以及海水中弥漫的、属于她和她儿子的……
濒死的绝望与精血!
血光越来越盛,几乎将周围的海水都染成了暗红。
金锭表面,那个原本残缺的万蛊门门徽,在血光的滋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完整!
扭曲的虫豸图案狰狞毕露,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异波动。
幻境之外,当铺之中。
悬浮的八卦镜剧烈震颤,镜面惨白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镜面深处,隐约倒映着汹涌的大海和那一点刺目的、正在不断膨胀的血光。
地上,那枚由虚影断臂化成的金锭,仿佛受到了镜中血光的强烈感应,竟也同步地亮了起来。
同样的粘稠血光从金锭内部透出,表面残缺的万蛊门徽亦在飞速变得完整。
金锭周围,当铺里仅存的几个活人——老掌柜、小伙计、还有那个见多识广的老镖师,他们脸上贪婪与恐惧交织的扭曲表情瞬间凝固,眼神变得空洞,一缕缕稀薄但清晰可见的淡红色血气,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们的七窍之中丝丝缕缕地被抽出,如同被无形的吸管牵引着,源源不断地汇入那枚发光的金锭。
金锭贪婪地吞噬着这些血气,体积竟开始缓缓地、诡异地膨胀、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金锭内部,借着这精血与邪念,重新孕育。
冰冷的海水灌满了红发少女的口鼻和肺部,沉重的绝望如同铅块,拖拽着她不断下沉。
腰间暗袋里那枚金锭散发的邪异血光却越来越盛,透过浑浊的海水,像一只贪婪的独眼,死死盯着上方正在沉溺的男孩。
就在红发少女的意识即将被窒息和那邪光彻底吞噬的瞬间,一道微弱的、几乎被海浪声彻底淹没的意念波动,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刺入了她混乱的识海。
那波动极其微弱、混乱,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原始的恐惧,但其中却夹杂着一个清晰无比的、指向性的信息碎片,如同溺水者最后抓向水面的手。
“……娘……痛……后面……后面……有东西……看……”
后面?!
红发少女濒临溃散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猛地刺醒。
这不是幻境强加给她的妇人的记忆。
这是……这是那痴傻男孩,在生命最后的恐惧中,凭借着某种混沌的本能,强行传递过来的感知。
后面有东西!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