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郭叔和不认识他这件事雷万钧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苦笑道:“郭太医认不出我也正常,毕竟距离您给家父看病这事已经过了二十余年,家父早已病逝,而我,也四十有余了。”
郭叔和盯着雷万钧看了好一会儿,勉强将他与过去认识的人对上了号:“你是雷将军家的那小子?”
雷万钧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万钧幼时不懂事,让郭太医见笑了。”
郭叔和有些不敢相信地摇摇头,感叹道:“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子也不遑多让,我竟连你都认不出来了。”
雷万钧心中酸涩,颤抖着开口:“您替我父亲治好病后,我便被父亲送去了云州。后来家父病逝,我回到京中才听闻您被流放的消息。当时我便托人来岭南寻你,可不等消息传回,边关再次告急,我只能赶回去,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郭叔和也陷入了回忆:“此事我有印象,当时我刚到岭南没两年,便有人找上我,给我塞了二十两银子,让我在这边好好过,到时会有人想办法让我回去。他当时行色匆匆,我也不好问他是谁,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雷万钧解释:“我那位同僚也是军中之人,当时交趾与岭南多有摩擦,他带着圣旨前往镇南军报到。本该直接前往广州,只是受我所托,绕路来了岭西。之后他没再来寻你,只怕是牺牲在了战场上。”
两人交流完后一脸唏嘘,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
“不过,贤侄你怎么会到岭南来?还找到了幸福村?”
话题回到当下,郭叔和这才想起了解雷万钧的情况。
虽然周粥重新制定了发展方针,但目前的幸福村的位置还没有暴露出去,若是没有本地人带路,外人肯定是找不着的。
“此事说来话长……”
雷万钧当初被父亲送去云州,便加入了楚家军。
他出自武将门庭,从小有底子,参加了几次小型战役,便被当时的主将楚将军看上重点培养,时而带在身边指点其军事才能。
在云州十几年,立下大大小小的功劳数十起,回京述职后,便得了个四品将军的职务,留在了京中。
原本他只要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老来说不定皇帝能看在他雷家世代忠诚的面上,把雷家的小辈往上提提,他顺势提出致仕,至此结束自己的一生,但问题就出在他还没老,皇帝却先老这上面。
原本皇帝老了也无所谓,只要定下太子,他按照他爹临终前吩咐他的话,不偏不倚,只跟着皇位上面那个人就好。
问题是这老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都快死了也不立太子,朝廷让两个皇子党斗得乌烟瘴气,没有谁能够镇住局面,除非双方决出胜负。
当然,这本来也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正四品的没有实权的将军,人家也看不上他,他只要老老实实的不参与其中,是非也沾染不到他的身上。
但是,近期,京中出现了一个流言,说是得楚家军者得天下。
这个消息出现得极其玄乎,大家都知道,楚将军战死后,楚家军便由朝廷派去的将领接手,继续镇守北方边境,而楚家仅存的血脉却被流放到了岭南。
明眼人都知道楚凌骁这是替人背了黑锅,他当初南下是为了平叛,跟赈灾的钱粮有什么关系?
那根本就不归他管。
可他还是因此而获罪,只能说定老皇帝就是想要借此机会将楚家军彻底与楚家割舍开来。
但不得不承认,以楚家军在整个大宁的威望,对一名储君的帮助不可以说不大。
在双方都谋而不得的前提下,这个事情就被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捅上了朝会。
朝会上人多口杂,你一言我一语,不知怎么就扯到了楚家遗孀身上。
当时二皇子党的官员张口就说要用楚家遗孀牵制楚家军,避免让他们在储君定下来之前站位才不会有失公正,然后大皇子党的官员就不乐意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楚家满门牺牲一事可能与大皇子有关,在他们眼中,如果两个皇子中有一位能够得到楚家军的效忠,那一定是当初楚将军比较看好的大皇子。
于是朝堂上的话题立即从楚家军的归属转移到了要如何利用楚家遗孀上。
若是在皇帝身体还硬朗时,这种事不可能会有人拿到朝堂上来说,毕竟楚家世代忠良,如此作为,只会寒了忠臣的心。
可现在不一样,皇帝的身体自吃了毒丹后每况日下,接下来能够继承皇位的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二选一的胜率,足够大多数原本不站队的人孤注一掷了,毕竟从龙之功可不是那么好得的。
于是朝堂上便出现了这样令人嘲讽的一幕。
当然,楚家在边关镇守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人站在他们这边。
但楚大将军已经不在,楚凌骁又被贬为庶民流放岭南,怎么看都没有复出的机会,在朝堂上与这些皇子党力争理据已经没必要,反而还可能会得罪即将上任的新皇。
因此大多数念着楚家旧情的官员还是打算回去之后偷偷派人给楚家遗孀传递这个消息,如此一来,既还了当初楚家的情,还不会影响到自己。
除了雷万钧。
雷万钧是个耿直的人,当初在云州立下不少功劳,回来后怎么也该捞个实权的岗位,就是因为他嘴不够甜,所以得了个虚职。
如今朝堂之上,他见不得别人将对他有恩的楚家的遗孀当成物件随意讨论,于是忍不住站出来说了几句,还提到了先皇对楚家的态度。
结果他嘴笨,说错了话,被言官抓住了把柄,治了个欺君犯上的罪名,将他关进了天牢。
后来,他在天牢内受尽了折磨,那些人还不满意,又给他张罗了不少子虚乌有的错处,最终将他流放岭南。
“我在天牢想了许久,应该是我哪句话驳了哪位皇子的面子。临行前,还专门有人来送我,说我既然对楚家这么忠心,就让我来岭南好好陪着楚家最后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