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吉尔的喉咙泛起了炽热的赤红光芒，滚滚烟雾自其中逸散。伴随着焦灼的噼啪声，尤安缓缓地抽出了手。
那根粗壮的触须在空气中弥漫着焦肉的味道，缓缓被拉了出来。
“尤安！”
就在此刻，希娜急忙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尤安的眼神冷得像是能冻结一切，直直地盯着她。
希娜的喉咙因紧张而干涩，连吞咽都变得艰难，但她依旧没有松手。
“现在还不能杀他，我们还有许多情报需要从他口中挖出来。”
换做寻常人，早在尤安施加如此伤害时便该死去。然而，埃吉尔的身体只是微微抽搐，仍旧活着。
尤安冷漠地回应道：
“那你为什么不趁我还愿意留他一命的时候告诉我？”
“……”
事实上，希娜在看到埃吉尔的身体被撕裂时，也同样感受到了尤安的愤怒。然而，这个家伙是无比重要的证据，是赫拉苦苦寻找的、无法回避的真相。
“他能证明叛军与裂隙之间存在直接联系。”
尤安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就算叛军和裂隙有联系，那又如何？召集帝国军来剿灭他们？即便没有这样的理由，他也早已决心要将叛军屠戮殆尽。
然而，尤安还是松开了埃吉尔的触须。那根被烧焦的触须已然失去了生机，无力地垂落在空中。
“你说得对。”
但尤安之所以放开埃吉尔，并非是因为希娜的劝说。
只是因为没必要这么快杀了他。
与此同时，另一边，
赫拉·亨娜从城墙坠落的消息在贝尔德贝引发了轩然大波。正在病榻上休养的霍尔赫也猛地从床上弹起。
希娜·索尔维恩与一名幸存的护卫紧急召集士兵，沿着海岸搜寻赫拉的踪迹。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她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此，有人并未前去寻找赫拉，而是直奔幕后凶手而去。霍尔赫便是其中之一。
“听说弑杀公爵大人的凶手，就在这里。”
霍尔赫的双眼血丝密布。他平日里鲜少流露情绪，但他效忠已久的主君骤然殒命，令他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
尤安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打开了房门。
“正打算开始呢，如果你有想法，就尽管来吧。”
杀意弥漫，士兵们与霍尔赫一同踏入房间。狭小的房间内，埃吉尔被牢牢绑在椅子上，静候审判。
看到埃吉尔的惨状，士兵们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其中几人死死盯着他的身体，随即猛地冲出房间，扶着墙剧烈呕吐。
哪怕是在无数战场上厮杀过的老兵，也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埃吉尔依旧在呼吸。
“他……真的还活着？”
“都折腾成这样了，你觉得我有必要再去折磨一具尸体吗？当然活着。”
“这到底……不，还是不问了，知道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还要继续交给我，还是去帮希娜寻找赫拉？”
几名士兵试图克制不适，想要留在房内，但最终还是抵挡不住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血腥气，纷纷逃了出去。
最终，房间里只剩下霍尔赫一人。
“你的部下，好像有点太脆弱了？”
“能够对这种景象习以为常的，恐怕也只有恶魔和怪物了。我更关心的是，这家伙现在什么情况？还能说话吗？”
“我稍微做了一些处理，放心，他不会乱动。他的口腔结构还在，意识也依然清醒，甚至不会昏厥。若是普通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但这家伙的生命力远超常人，而且似乎对魔法也有极高的适应性。”
“如果他是裂隙的生物……那倒是说得通。”
尤安站在埃吉尔的身后，缓缓拔出塔尔特的匕首，目光投向霍尔赫。
“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不太适合旁观，你还要留下来吗？”
“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尤安耸了耸肩，随后将匕首抵在埃吉尔的后脑勺。
一阵湿润、令人作呕的黏腻声响起，埃吉尔的肩膀剧烈颤抖。他似乎想要发出惨叫，但嘴巴被塞住，只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
尤安的手被鲜血浸透，几块模糊不清的血肉碎片掉落在地。他接着用匕首割断自己的四根手指。
霍尔赫皱起眉头。与其听尤安解释，不如直接看他要做什么。
尤安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埃吉尔的头颅之中。
那种湿润而又黏稠的声响，即便是经历过无数战场的霍尔赫，也忍不住背脊发寒。
“好了。”
“……敢问，什么‘好了’？”
“在带他过来的路上，我试着让他开口，但哪怕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他也没有任何反应。而裂隙的生物，似乎对精神控制类魔法完全免疫。所以，我决定换个方法。”
尤安一边说着，一边向掌心灌注澎湃的魔力。随着魔力流转，他的手指迅速渗透进埃吉尔的神经，与之纠缠交织，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再生。
埃吉尔浑身战栗，眼白翻起，像是被彻底击溃一般。而房间内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尤安自己，都不清楚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前在坦提尔的奴隶斗技场，我曾经把手伸进魔兽的嘴里，结果被咬断了。当时，我杀了那头魔兽，吸收了它的血液，让自己的手臂重新长了出来。不过……一直以来，我都很好奇，假如是从活着的目标身上进行同样的尝试，会怎么样？”
埃吉尔的身躯剧烈抽搐，但片刻后，他的动作突然停滞，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住。尤安微微俯身，贴近他的耳畔，低声呢喃：
“名字。”
“埃……埃吉尔·阿加巴伊尔……”
霍尔赫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正当他准备开口质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尤安却缓缓地将手指伸到了埃吉尔的嘴边。
“在杜尔加尔，我也见过类似的做法。静观其变吧。”
“……”
“很好，埃吉尔。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暗……暗杀赫拉·亨娜……”
“谁下的命令？”
“复仇之王……乌克尔·阿尔巴尔德……”
尤安的目光投向霍尔赫，而一直沉默聆听的霍尔赫随即补充道：
“乌克尔是阿尔巴尔德战士们的首领，同时也是阿尔巴尔德遗族，东北叛军的统帅。”
“‘复仇之王’？倒是个气势不小的名号。”尤安淡淡地冷笑，“那么，你们成功暗杀赫拉·亨娜之后呢？”
“从海路……撤退……”
“不，我问的不是这个。”尤安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乌克尔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还有后手吗？别以为杀了赫拉·亨娜，贝尔德贝要塞就会轻易崩溃。”
埃吉尔依旧沉默。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刻意隐瞒，而是压根不清楚。
显然，为了防止计划泄露，上层并没有向他透露过多的情报。
尤安微微皱眉，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未感到意外。叛军的目标已然明确：他们想要直接斩杀敌方统帅。战场上，这种策略并不少见。
“霍尔赫，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霍尔赫开始询问敌军的布防、战术以及更多战场相关的信息。
埃吉尔对自己知道的部分如实作答，而对于不清楚的则保持沉默。
这一切顺利得让霍尔赫感到不安，甚至不像是一场审讯，而更像是一场普通的问答。
“这些情报倒也算不上全无价值，但与赫拉公爵的性命相比，简直连指甲缝里的污垢都不如。”
“污垢能不能派上用场，就看你怎么用了。”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其他战士是否也能像你一样发生这样的异变？乌克尔呢？”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意味着第四师团至今面对的叛军不过是障眼法。只要有百名像埃吉尔这样的战士，就足以让他们陷入苦战。
幸运的是，埃吉尔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这种祝福只赐予拥有‘名字’之人……是裂隙深处，那颗燃烧着的星辰赋予了我这个名字……唯有‘荆棘祭司’才被允许接受真正的名字……”
听到“荆棘祭司”这个称谓，霍尔赫的牙关紧紧咬合，眼中透出愤怒的寒光。
叛军与荆棘祭司有所勾结的传闻早已在暗中流传，可中央政府始终对此视而不见。
而如今，埃吉尔无疑是证明这一切的关键证据。
“是吗？那么，你被赐予的名字是什么？”
尤安带着讽刺的语气问道。埃吉尔嘴角挂着涎水，喃喃低语：
“我被赐予的名字是■■■■■……”
声音落下的瞬间，房间内响起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如同尖锐的刀刃刮过岩壁。
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音节，而是某种更深层、更不可名状的存在在低语。
“但那只是一个虚假的名字……未被选中的人，只能得到伪名……”
尤安微微皱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赫拉曾提及的“名字”之谜。
那些叛军不停吟诵的歌谣，实际上是在呼唤某个名字。而每当名字被反复咏唱，他们的力量便会随之增长。
而且，每个人所持的“名字”都是不同的。
但现在，埃吉尔却在暗示：那些名字都是假的？
“唯有侍奉王者之人，唯有如我这般被选中的人，才有资格听见真正的名字……”
埃吉尔低沉地继续说道，即使尤安没有发问，他仍缓缓地吐露着真相。
“能够撕裂世界，带来毁灭的……王中之王……”
那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克扎特奎扎伊尔。”
尤安的神情顿时凝固。
这个名字，他曾听过不止一次。
在海布登，他从某个异乡人口中听到过它；
在杜尔加尔，雪琳也曾提及。
而无一例外，他们都与裂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尤安的眼神微微眯起，寒意悄然攀上脊背。
“那到底是什么？”
埃吉尔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喃喃道：
“它是横跨无数维度的巨龙……是九头龙之中，头戴王冠的那一位……”
这句低语听起来更像是某种亘古流传的诗歌，而非一个确切的答案。
尤安轻轻皱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问错了。
在无法确认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模棱两可的问题只会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
尤安眯起眼，决定改用更直接的方式。
“盖雷德·加因与克扎特奎扎伊尔是什么关系？”
埃吉尔张开嘴，似乎要回答，但他的嘴里并没有吐出任何话语，而是猛然撑开了下颚。
那张口裂开到非人的角度，如同蛇类吞噬猎物般向后翻折，扩张至骇人的极限。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扭曲，仿佛要将自己吞噬进去一般，疯狂地向内塌缩。
霍尔赫从未见过如此诡谲的景象，惊得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尤安的神色也微微一变，迅速抽出了手。
红色的血肉与盘结的神经束还沾附在他的指尖，而埃吉尔的身躯仍在急剧缩小，仿佛在被无形的深渊吞噬。
“住手！”
尤安立刻试图干预，然而，那诡异的变异已然不可逆转。
埃吉尔的身体像是被扯进了某个虚无的空间，迅速地、毫无阻碍地被吸收进去。短短几秒后，他便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三天后
赫拉公爵遇袭后的第三天，搜寻仍在持续。
连夜回来的希娜和士兵们全身湿透，被冰冷的海水浸泡得僵硬不堪。
凛冽的冬日海风吹得他们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而连日来的无休止搜寻，使他们的双眼布满阴霾，透出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挫败。
他们翻遍了整片海岸，找到的仅仅是摔落在礁石上的护卫尸骸，他已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部分士兵甚至乘船出海，希望能找到赫拉的遗体。然而，抱有希望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愿放弃，仍然在不懈地寻找着。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尤安站在希娜房门前，静静等待着她的归来。
希娜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件物品，递给了他。
“今天找到的……可能是赫拉公爵的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