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
风像水一样，从悬崖边的黑檐下滑过，月光碎成了点点白芒，落在岩石间不成图案，像被撕碎的梦境拼图。
门开了。
“……你们迟到了。”声音清清淡淡，从桌前响起。
灯光微弱，那人坐在最深处，披着浅灰色外袍，面上戴着一张半覆式金纹面具。面具覆盖了眼骨以下。
『暗月』
他右手搭着扶手，像是随意，又像是蓄势待发。
“哎哟。”另一个人慢吞吞走进来，甩着外套，整个人散着一股『老子就是不守规矩』的气质。
“什么破地方，一路没指路牌不说，门口那颗树还会笑，我他妈以为走错剧本了。”
『半月』
他刚落座，第三人慢悠悠地靠着门板倚住，身形被黑影半遮，看不清面目，连声音都故意压得模糊不清，只说了一句：“别吵。”
『半月』瞥他一眼：“我说你这人也是，见一次就神神秘秘一次，你到底叫什么来着？”
“不重要。”
“得了吧，你要再不报个名，回头人家还以为我自言自语呢。”
『暗月』低声开口：“闭嘴。”
『半月』啧了一声，手指敲着桌沿，懒懒道：“行吧行吧，碎黯晶我那边已经处理完了，小丫头讲了故事以后，东西自己开始分解。老翟捞得快，不然都该散了。”
“接下来呢？”他话锋一转，“我们拿这玩意到底准备干嘛？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碎黯晶除了吓人还干嘛用。”
那边靠着墙的人终于开口，声音懒散中带着点含笑的意味：“你不需要知道。”
“……”
『半月』瞪他：“你要再这样，我发誓下次开会我就拿只鹦鹉代替你。”
“鹦鹉也不会说废话。”
“你他妈——”
“停。”『暗月』轻轻一挥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汇报。”
『半月』懒懒地靠着椅背：“碎黯晶已经转交，状态稳定，部分结构正在缓慢重构。”
“那个残存梦境碎层也确实响应了。”
靠墙的人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那说明它在回应。”
“只是回应。”『暗月』语气依旧平稳，“还不到动作的时候。”
“真他妈能忍。”『半月』嘟囔。
没人接。
那靠着墙的黑影忽然低声道：“……你们觉得，『它』现在是在看，还是在记？”
“看。”暗月没有犹豫。
“错。”那人低笑一声，“『它』是同时在做这两件事，而且只要你以为你是主角，你就已经入局了。”
“挺中二的。”『半月』抱臂，“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们真能搞清楚？”
“搞不清楚也不重要。”『暗月』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面，“我们只要站在旁边看它织网就行。等线落下来，再决定剪哪一根。”
说到这，他转头看了一眼墙边那人：“东西送过去了吗？”
“送了。”
“……顺利？”
“还行，路上迷路了。”
“……”
『半月』顿了顿：“你他妈每次都迷路，是不是脑子里没有坐标？”
“可能吧。”
“我要是死在哪天的会场上，记得立碑写一句：他死于跟一个没GpS的智障共事。”
“你以为你死了就会有人给你立碑？”
“……”
“那你他妈也太现实了吧？”
『暗月』忽然低笑一声：“你们这性格，迟早要互相刺死。”
“先来一局谁先翻车？”
“我赌你先。”靠墙那人道。
“我草。”
“是动词？”
『半月』瞪了他两秒，最终认命似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颗糖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这破局太深了，我一边吃糖一边等天亮，哪天真塌了也别怪我不讲义气。”
没人说话。
半晌，暗月才淡声道：“天塌之前，『它』还没动。”
“这就够了。”
……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琳梵一身训练服，匕首挂在腰侧，抱着栎走进了怒学院的训练场，却没见到裘烈霆那头熟悉的红发和他那永远不知道会是如何糊弄来的奇葩『武器』。
直到绪环响了一下：【来梦学院东侧，门开着。】
短短一句话，没署名，懒得不行，偏偏她一眼就知道是谁。
这种通讯方式琳梵极其少见，不过情绪运用熟练的人却可以做到。
她拎着栎转了个方向，穿过花墙，最后在梦学院最东侧，那一排深色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门是开的，门后站着裘烈霆，单手搭着门框，嘴角弯着。
“你不是说训练？怎么突然进这里？”琳梵抬了抬下巴。
“这不就是训练啊。”他笑得理直气壮，“比起操场，这儿更合你。”
琳梵皱了皱眉，眼角扫了眼门口铭牌。
“……不是说不能随便进梦学院随时变换的空间门？”
“学校没这个规定。”
“……”
琳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确实不是『学校』的规矩。
那是琳妍的。
“她说不让。”琳梵喃喃一句。
“嗯？”裘烈霆没听清。
“没什么。”她抿了抿唇，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手指在栎耳后轻轻捻了下。
栎没有出声，但尾巴轻轻扫了扫她的手背。
她抬脚，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梦境化的训练空间，天顶高悬，光线黯淡，角落里聚集着尚未完全具像化的绪兽，情绪浓度很高，空气像是压着水汽。
琳梵看了一眼，皱眉道：“林岚允许这些绪兽在学院空间繁衍？”
“允许？”裘烈霆笑了一声，没正面答，“这地方归梦学院，林岚要插手，也得先跟言慕笙打招呼。”
他顿了顿，看了她一眼，语气似有意无意：“不过你以为的『林岚许可』……也不一定等于『她不知道』。”
琳梵没接话，只是将栎放下，松了松腕骨。
“那就训练吧。”绪兽捕捉到绪波，很快就发出低鸣，一只形体已经半凝实的中等绪兽扑了上来，速度极快。
琳梵没有退，让情绪主动上扬，整个人像箭一样掠出，双刃交错，划出锋利弧线！
利落！精准！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绪兽试图以恐惧干扰她的神经，琳梵却毫无波澜。
就在对方面部凝实那一瞬，她发动了心涌。
不是那种吞没一切的巨大波动，而是精准、控制过的极端情绪引爆，像是一滴冷水落进滚烫的铁壶。
绪兽顿了一下。
那一瞬，它眼中的情绪波动剧烈扭曲，像是陷入某种极致的幻觉。
琳梵不疾不徐地挥出匕首，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它的意识。
尸体倒地，消散成虚雾。
场地安静了几秒。
裘烈霆鼓了鼓掌：“不错。心涌稳定了，情绪也收得住了，最重要的是，你终于不手软了。”
“没必要对绪兽讲感情。”
“嗯，清醒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