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浑天仪偏离的刻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陆墨渊将虎符按在沙盘边缘。
董墨星用银针挑开使者留下的血玉髓，细如蛛丝的磁砂从矿石纹路里渗出，自动在羊皮纸上勾勒出矿脉暗道的三维图。
\"他们给的生门坐标确实能避开骊山地火。\"缪墨雨转动着量天尺，尺端坠着的水银珠突然凝固成箭头形状，\"但每旬需要三百石硝石作机关阵燃料......\"
\"改成按实际消耗量折算。\"陆墨渊屈指弹在沙盘中的北斗七星阵眼，陨铁芯哗啦啦重组为三足乌形态，\"让裴墨风在协议第七项加注'墨家有权核查硝石纯度'。\"他腕间矩子令刺青突然亮起红光，正在誊写契约的董墨星笔尖一顿，墨汁在\"监督权\"三个字上晕开梅花状暗纹。
药香混着荧光孢子的气息从廊下飘来时，周墨羽正被十几个年轻墨者围在炼丹炉旁。
她解下腰间药囊抖了抖，滚落的菌丝在青砖缝里瞬间长成微缩版的骊山矿道模型。
\"去年腊月陆师兄在九嶷山冻裂了十指，就为验证冰魄矿能否替代火浣布。\"她指尖轻点，菌丝模型里突然绽放出冰晶莲花，\"如今外援提供的寒铁储量，足够让墨舟飞鸢续航千里。\"角落里修补机关臂的老工匠手一颤，玄铁齿轮叮当落进菌丝丛，竟被孢子分解重组成了更精巧的连环扣。
当陆墨渊挟着夜露跨进议事厅，使者团首领正对着新协议皱眉。
青铜灯树投下的光影里，十二只机关鸟衔着不同条款悬停在半空。\"每月要分三成机关兽给义军？\"红袍使者捏碎手中的磁石，碎屑却在空中排列成质疑的卦象。
\"墨家从不做亏本买卖。\"陆墨渊袖中滑出虎符，在沙盘投射的矿脉图上切开一道光痕，\"贵方需要二十架破城锥打通武关，而我们会得到测试新型雷火石的机会。\"他话音未落，使者后颈的星图刺青突然渗出靛蓝色汁液，将血翼上的朱砂印染成了玄武纹。
周墨羽端着药盅进来时，正看见陆墨渊用矩子令吸走最后一滴异液。
他左手三枚青铜扳指卡进沙盘凹槽，整个骊山矿道的投影突然立体旋转，将争议条款具象成可拆卸的机关模块。
\"第八项，墨家学徒有权参与玉髓开采。\"使者指着某个转动的齿轮组，\"但我们要求......\"
\"要求学徒通过墨辩三考？\"陆墨渊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心口处矩子令刺青正浮现出全新的天干地支图，\"不如现在就考——敢问《墨经》第六卷论'备突'篇，水攻与火攻的机关转换间隔几何？\"
当使者哑口无言地跌坐在蒲团上时，董墨星已经捧着盖好四方印的协议候在门外。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将契约内容用不同频率的声波刻进二十四根承尘柱。
周墨羽药囊里滚出的孢子附着在朱砂印上，开出并蒂莲的刹那，观星台顶的浑天仪突然归正了两度刻度。
夜色渐褪时，项墨雷抱着他那柄刻满量天尺的青铜斧靠在廊柱下。
斧刃反射的晨光恰好照亮协议末行小字，当他看清\"墨者有权查验所有开采者惯用手\"的条款时，斧柄上沉睡的二十八星宿浮雕突然睁开了眼睛。
晨光穿透青铜斧刃的星宿浮雕，项墨雷的络腮胡上还凝着夜露。
他忽然将斧柄重重顿地，二十八道星光沿着地缝窜向议事厅各个角落。\"当年矩子把'验手'密令刻在量天尺时，你们这些后生还在玩泥巴呢！\"他声如洪钟，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正在擦拭浑天仪的年轻墨者手一抖，忽然发现仪轨缝隙里渗出细碎冰晶。
这些昨夜还不存在的结晶自动排列成六边形，与项墨雷斧刃映出的星图完美契合。
老工匠突然举起改造后的机关臂，玄铁手指精准夹住一粒飞溅的冰晶：\"项师叔的意思是...这条款暗合《墨经》验匠之法？\"
满室寂静中，缪墨雨的素色裙摆扫过青砖。
她指尖的磁砂细线突然绷直，指向项墨雷心口：\"三年前邯郸地宫坍塌，项师兄宁可用斧头挖穿十丈夯土墙，也不肯让流民的手碰量天尺。\"菌丝模型在她袖中生长，重现出当时地宫里染血的青铜尺，\"如今这'验手'条款，倒像是...\"
\"像是给当年的冤魂还债！\"项墨雷突然暴喝，斧刃劈开晨光将菌丝模型一分为二。
被斩断的菌丝却化作荧光孢子，附着在协议文书上显出暗纹——数百个指印在羊皮纸上渐次浮现，每个印痕里都闪烁着不同的机关零件图样。
董墨星突然夺过裴墨风手中的紫毫笔，蘸着未干的墨汁在空白处疾书。
墨迹触纸即化作活动机关图，将那些指印改造成可拆卸的验匠模块。\"第七项补充细则，\"她笔下不停，\"验手须用墨家自制的千机铜人。\"
议事厅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机括弹动声，墨者们佩戴的矩子令纷纷投射出淡金色光影。
陆墨渊心口的刺青泛着奇异的靛蓝色，将悬浮的契约文书染成流动的星河。
当周墨羽的药囊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菌丝突然在星河中绽放出并蒂莲，花瓣舒展处显现出外援承诺的矿脉分布图。
\"取寒英石来！\"红袍使者突然拍案。
随从抬进的玄铁匣刚启封，凛冽寒气就冻住了檐角的铜铃。
匣中矿石接触空气的刹那，竟在空中凝结出立体的机关城模型，冰晶构筑的城墙里隐约有雷火流动。
汤墨峰突然拽下自己的青铜发冠，发髻散开的瞬间，十二枚磁针悬浮成观星阵。
磁针疯狂震颤指向冰晶模型某处，他声音发颤：\"这...这是《考工遗录》里记载的雷火石矿脉！\"年轻墨者们闻言争先恐后掏出验矿镜，各色光斑在冰墙上交织成虹。
裴墨风突然将量天尺插入地面，尺端水银珠炸成细雾。
雾气中浮现的算筹快速重组，最终定格在\"甲上\"评级。\"按墨辩规矩，\"他转向使者团时，鬓角还挂着冰碴，\"展示品需经三验...\"
\"那就验个痛快！\"使者首领扯开衣襟，心口赫然是与陆墨渊相似的刺青。
他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冰晶模型，冻结的雷火突然活过来，化作九只火鸦撞向承尘柱。
周墨羽眼疾手快抛出药囊，菌丝在空中织成金红色罗网，将暴走的火焰尽数收拢。
陆墨渊的矩子令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他单手按在沙盘边缘，陨铁沙自动汇聚成吞火兽形态。
当吞火兽扑向罗网的瞬间，雷火竟温顺地蜷缩成赤色丝绦，轻轻落在周墨羽掌心。
\"够了吗？\"使者抹去嘴角血渍，冰晶模型突然崩解成雪沫。
纷扬的雪花里，三十架袖珍破城锥的虚影缓缓旋转，每个零件都刻着墨家失传已久的鱼肠纹。
项墨雷突然仰天大笑，青铜斧在青砖上划出火星四溅的弧线。
斧柄星宿浮雕投射的光影里，竟走出个半透明的老矩子虚影。
虚影伸手触碰悬浮的契约文书，朱砂印突然渗出血色，将\"墨舟飞鸢\"四字染成玄鸟形态。
当陆墨渊与使者同时按下虎符时，周墨羽的菌丝突然疯长成参天巨树。
枝桠间垂落的不是果实，而是数以千计的机关设计图。
欢呼声震落梁上积灰的刹那，谁也没注意到项墨雷斧刃反射的星图中，玄武星官的位置突然暗了一度。
暮色重新漫上观星台时，董墨星发现浑天仪归正的刻度又偏移了半厘。
她试图调整时，仪器突然迸发刺目强光，将二十四节气盘上的霜降标记烧成了焦黑色。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协议文书上干涸的朱砂印里，并蒂莲的根部正悄然生出暗紫色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