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师傅这会儿睡着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回电话。
楚绵思忖片刻,指尖划过屏幕,找到了圣都医院院长的号码。
这人情,是时候动用一下了。
电话拨出,铃声响了几下便被接通。
“喂?楚大佬?”
院长没想到会接到这位大佬的电话,声音惊喜不已:“您、您怎么会主动联系我?真是太荣幸了!”
“院长客气了。”
“有点事想麻烦您。”
院长立刻道:“大佬您说!只要是我们圣都医院能办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他对这位年纪轻轻却医术超群的国手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我有个朋友的母亲,患了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情况比较危急,需要尽快进行骨髓移植。”
“想请院长帮忙,利用医院的资源库,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配型。”
院长一听,心里虽有些好奇这位大佬口中的朋友是谁,能让她亲自出面?
他没犹豫,点头答应:“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您放心,我们圣都医院的骨髓库信息是全国联网,而且更新很及时,找到配型的几率比外面大得多。”
“您稍后把病人的详细资料发给我,我立刻安排专人去跟进匹配。”
楚绵应道:“好,多谢院长。”
她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听见院长在那头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好开口。
“那个……楚大佬,”院长小心翼翼地问,“您现在……是在京城吗?”
楚绵淡淡“嗯”了一声。
院长似乎更加疑惑了:“您……没回过锦海市吗?这段时间?”
楚绵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对劲。
圣都医院在锦海市,她之前答应的手术也都是在锦海市做的。
自从她回到京城楚家,确实再没踏足过锦海。
“锦海市出什么事了?”她问。
院长听她这么问,像是确认了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里,带着明显的惋惜和沉重。
“到底怎么了?”楚绵的声音微沉,加重了语气。
院长这才低声道:“云老师……云老师她……去世了。”
云老师,云雨,楚绵的师傅。
楚绵握着手机的指尖猛地收紧。
什么?
她前一分钟还在给师傅打电话......
院长还在那边说着:“云老师是两个月前走的……我们、我们还以为您知道消息,怕您伤心,所以这几个月一直没敢联系您安排手术……”
“想着让您好好静一静……”
后面的话,楚绵已经听不清了。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攫住了,指尖一动,通话戛然而止。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卧室里一片寂静。
她表面很是平静,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
可心底深处,却像是骤然被凿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寒风呼啸着灌了进来,又冷又慌。
她几乎是立刻,又翻找出另一个号码。
备注是“孔助理”。
是师傅身边跟了多年的生活助理。
按下拨号键的那一刻,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指尖竟在微微发颤。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
“是我,我是楚绵,”楚绵开口,“我师傅呢?”
助理在那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大概也猜到楚绵已经知道了消息,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楚、楚小姐……云老师她、她两个月前就走了……”
楚绵闭了闭眼,极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为什么没人通知我?”
助理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是云老师特意吩咐的……她说,不想打扰您,不让我们告诉您。”
“她说您在京城有更重要的事情……让您别挂念她。”
“葬礼……也是按她的意思,在老家那边简单办了一下,就我们几个亲近的去了……”
楚绵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有些喘不过气。
师傅无儿无女,父母早亡,一生孤苦。
她唯一的牵挂,或许就是自己这个半路捡来的徒弟。
可到头来,连最后一面,最后一程,都不愿让她知道,不愿给她添麻烦吗?
助理还在那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楚小姐,您、您别太难过了……云老师走的时候很安详,没受什么罪……”
“她就是……就是总念叨您……”
楚绵沉默了几秒,喉咙干涩得厉害。
“我知道了。”
“谢谢。”
她再次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她没有再拨打任何号码。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卧室的阳台上。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动了她的发丝。
她望着远处的天空,思绪飘回了很多年前。
十四岁那年,在谢家受尽折磨,她躲在锦海市一个破旧的桥洞下,浑身是伤,又冷又饿,以为自己就要那样无声无息地死掉了。
是云雨找到了她。
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褂子,头发花白,眼神却格外清亮的老太太,用一双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的手,把她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不仅治好了她的伤,还看出了她骨子里的韧劲和学医的天赋。
“丫头,想活下去吗?”
“想活下去,就得自己有本事。”
“跟我学医吧,以后自己保护自己,谁也欺负不了你。”
从那天起,云雨成了她的师傅。
教她识药辨草,教她针灸把脉,教她手术台上的冷静果决。
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师傅不仅传授她安身立命的本事,更像是她的亲人,给了她从未感受过的关怀和温暖。
她会絮絮叨叨地念她吃饭不准时,会为她偶尔晚归而担心,会在她生病时守在床边。
圣都医院那一个月三次的手术,也是她为了报答师傅的恩情,为了让老人家晚年能过得更舒坦些,才答应下来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那个总说自己身体硬朗还能活很多年的师傅,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甚至,连走,都不肯让她知道。
是怕她分心?
还是怕她难过?
楚绵抬手,轻轻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她在手机上快速操作,购买了最近一班飞往锦海市秀水县的机票。
两个小时后起飞。
她转身走进衣帽间,拉出一个小巧的行李箱。
打开衣柜,开始往里面放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
动作依旧利落,看不出丝毫拖沓。
只是,当她弯腰去拿叠好的衬衫时,身形顿了顿。
她慢慢地蹲了下去,将脸埋在膝盖里。
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沉默。
几秒后,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直身体。
喉咙口涌上一股酸涩,她用力咽下,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继续将衣服叠好放入箱中。
拉上拉链,提起行李箱。
她要回去。
回锦海,去秀水县。
去师傅坟前,看她最后一眼。
哪怕,她什么都没说。
哪怕,她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