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在为她的诞生而欢呼,认为她终于摆脱了魔咒。
可上天好像总是喜欢开玩笑,又或许是物极必反。
关老爷子把这个孩子当做绝无仅有的珍宝一般爱护,吃穿住行,极尽保护,却没想到,两岁那年,“关悦曦”就不小心溺入人工湖溺亡。
看见“关悦曦”尸体的瞬间,关老爷子几乎疯了,认为上天待自己不公,于是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救活这个孩子。
他成功了,但遗憾的是,这个自“关悦曦”尸体上诞生的克隆体,成长过程中诱发了某种基因突变,甚至出现了比关家遗传病更严重并发症。
关悦曦从小听的最多的话,就是振兴关家,关老爷子从来没掩饰过她的出生,只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你必须把自己的全部生命都贡献在拯救关家的责任上。
因为,她是他倾尽所有创造出来的,继承着“关悦曦”的所有记忆。
关悦曦坚定地对着关老爷子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
但她的脑海里总是闪回生前“关悦曦”的记忆,总觉得爷爷对待她的态度,甚至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什么不同。
具体是什么,她那个时候,却没办法形容,只是感觉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有些不顺畅。
后来,她逐渐长大,终于明白。
那只是对待一个纯粹工具,只是这工具是由血肉组成的,让人类天然地产生某种隔膜。
毕竟,上流世界,可是最讲究血统纯正的了。
她这样一个模仿者,又怎么可能得到认同?
这是克隆体和正常人类之间最根本的区别。
可是,从“关悦曦”身上移植过来的,不管是基因模组还是关老爷子那掺杂着追忆的感情,即便有很多瑕疵,她还是眷念的。
而现在,唯一把她视作“不同”的人,已经死了。
不知怎么,关悦曦哭不出来。
关悦曦眼神空洞,脑海里又逐渐浮现起在实验室治病的那段日子,那个时候,只有十几岁的薄津恪,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依旧把她当做正常人看待,当做是他唯一的妹妹。
他们之间,才是一体的。
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都是一体的,怎么可能,会因为别人而改变?
关悦曦摁在洗手台上的手指用力得泛白,眸中似是翻涌着沉沉的乌云。
一个星期之后,关家正式放出了关老爷子逝世的消息。
作为盛京的老一辈,各大世家的继承人理应出面参加。
关老爷子生前信基督教,认为人生来是赎罪的,每周一,都要来教堂祷告,雷打不动,是个虔诚基督教徒。
偌大的教堂,坐满了前来吊唁的人,各大世家的继承人已经陆陆续续来齐了。
关老爷子躺在棺材里,遗体被一块白布掩盖,关悦曦穿着黑色的衣服,面容憔悴,胸前带着白色的花,脸上似乎还有泪痕,见之令人心伤。
传教士拿着书在台上祷告着,氛围悲伤压抑。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
忽然,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步入教堂,凛冽的气场让人无法忽视,一步一步地走近,步伐平稳,不紧不慢。
在场的世家中人表情皆是一愣,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暗自议论。
“薄津恪不是早就已经被踢出盛家了吗,怎么还来参加关老爷子的仪式?”
“谁知道,薄津恪是什么人,世上还有他不敢做的事吗,别说是参加葬礼,就算是把这个教堂掀了,我看他也敢,还是别说话了!”
“真是岂有此理,走了一个许时颜,薄津恪最近又突然发起疯来了,闹得盛京鸡犬不宁,我绑定在盛家的好几个项目都停滞了,都是薄津恪在从中作梗,今天要不是念在关老爷子的面子上,又是在教堂,我非要问他个不是!”
“行了行了……”
几乎人人都用一种畏惧又警惕的眼神看他,唯恐避之不及。
薄津恪却毫不在意,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锐利如鹰隼的视线落在台上还没合上的棺材。
看见薄津恪,关悦曦愣了一下,没什么光彩的眼睛忽地一亮,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敢发声。
薄津恪明显来者不善。
关悦曦扯着唇角,勉强露出一抹笑。
“薄哥哥,既然来了,就先在旁边坐下吧?”
薄津恪岿然不动,目光上移,视线落在那个巨大的十字架上,磁性的嗓音清朗,足以传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一直认为,最喜欢求神拜佛的人,有两种,一种是苦难缠身的人,一种……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人,好像只要自己烧得香越多,嘴里念出来的祷词越多,就能完全消解自己的内心的罪恶,这样一来,就能毫无顾忌地继续犯罪。”
有人终于忍不住了,唰地一下站起身。
“薄津恪,你别太过分了,今天是关老爷子的葬礼,你怎么敢挑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冒犯神明的话?!”
几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也是关老爷子的生前的教友,吹胡子瞪眼,拐杖在地上戳出刺耳的响声,像是快被气疯了。
“在这种神圣的时候,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就不怕有什么报应吗?!”
“薄津恪,你是不是疯了,这可是盛京最大的教堂,保佑着盛京世世代代的人,你现在最好跪下祈求神明恕罪,否则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关悦曦也愣住了。
本以为薄津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来参加葬礼,却没想到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嘲讽。
……是故意挑在这种时候吗?
薄津恪瞥了那几个老人一眼,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是吗,那为什么,你们口中所谓的神,从未听过我的祷告?”
他在实验室的那些年,曾经对着墙壁无数次地祷告,结果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早上醒来,他还是会被强制拉到实验台上,经受新一轮的折磨。
然后,这些享受了实验结果的人,却跑来这里,声称自己是在赎罪的,说一切都是神明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