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孟梁景本性的残酷无情,裴雪在很早以前就深有体会了。
甚至可以说,
她是最早见识到的人。
那时候她还是十三岁,比她那个废物弟弟裴楠,还有孟梁景,差不多大了四岁有余。
她印象很深。
十三岁那年夏天,她跟着父母去拜访孟家,大人们谈事情,他们这些小孩自然是被赶到外面玩去了。她,还有裴楠,跟着孟梁景,一起去了玩具房。
里面堆满了各种木雕。
乐高模型之类。
她不喜欢这些东西,想要出去玩,正好遇到跟着夏家太太一起来的夏知若,那小姑娘看到她,很乖的喊她:“雪姐姐。”
她知道这小孩。
听大人们说,夏太太和孟家的太太关系很好,一次茶会闲聊就在口头上订下了娃娃亲,每次几个孩子在一块的时候,大人们就经常拿这个打趣。
连她这个不喜欢也不经常和比她小的小孩玩的,都听得要腻了。
愣是给记住了。
加上夏知若每次遇到她,都会很甜的喊雪姐姐,裴雪就一副小大人模样点点头,也没走开。
一群人进了孟梁景的玩具房。
她才知道。
原来,前段时间夏知若来这边玩的时候,不小心把孟梁景亲手刻好的几个木雕弄坏了,回去后觉得很对不起,就让妈妈带着去买了几个很贵很漂亮的木雕,今天送过来做补偿和道歉。
裴雪站在门口。
看着夏知若掉着眼泪说着道歉的话,看着门内的几个大人安慰夸奖着夏知若的乖巧懂事,看着那时候尚且九岁的孟梁景扬起一张笑脸,礼貌原谅了夏知若,也把那几个木雕收下了,摆在了玩具房里最显眼的地方。
最后孟家那个出了名的孱弱、体弱多病又很漂亮的太太方凝心,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孟梁景脑袋。
几个大人夸奖着,三言两语离开了。
留下几个小孩玩。
裴雪不屑地‘啧’了一声。
她最讨厌孟梁景这种小孩了,在大人面前一副礼貌懂事的模样。大人的话有什么好听的、有什么好尊重的,不过是一群披了人皮的虚伪东西,就像她那个恶心的父亲一样。也因此她最看不惯什么都听大人话的乖乖孩了。
而且,虽然她不喜欢木雕,但也知道,买来的替补品再昂贵漂亮,哪里比得上自己亲手雕刻出来的,要是有人敢把她亲手做的东西弄坏,她绝对没完!
才不会忍。
非把人打哭不可!
所谓孟家独子,下一代的继承人,也不过如此嘛。
切。
听大人话的乖乖孩。
她更不想和这些小孩玩了。
索性跑开了。
在偌大的孟家宅院、花园里野了一圈,眼瞅着天色晚了,裴雪回了玩具房,免得大人来喊她回家找不见人。
到了玩具房,门是关着的。
传出奇怪的动静。
她好奇凑过去,趴到门缝往里看,就看到屋内不知何时只剩下孟梁景在了,和之前笑容满面礼貌和气的气质完全相反,小脸冰冷,狐眸浓黑,高举一柄锤头比他手还要大几倍的铁锤。
狠狠砸下。
倒在地上的木雕碎裂开来。
裴雪认得,那是夏知若送来的,用来补偿道歉的木雕。
几锤子下去。
刚刚还摆在显眼地方的昂贵木雕,已经碎成片了,木板地面都被锤头砸的微微开裂,显然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然后,
她就看到。
屋内的小孩冰冷面容上突然勾起一抹笑,哼唱着大人哄小孩睡觉的那种儿歌,把那堆木雕碎片扫干净,倒进垃圾桶,干脆利落的不像话。
和之前见到的样子判若两人。
随后,
裴雪正看得入神,眼眸亮晶晶的,突然就感到按在门上的手猛然一震,就见一柄锤头砸在门上落了下来,门里是望着这边一脸冷然的孟梁景。
“出来。”
这是裴雪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孟梁景。
残酷又无情。
简直比她还能装。
......
“所以啊,那家伙很疯的,你那点手段不够看的,我看你还不够明白自己的处境。”医院里,裴雪冷眼盯着病床上面色苍白虚弱的苏云眠,语气嘲弄。
苏云眠没说话。
她吐的虚脱,这会完全没了力气,听了裴雪的话也没太大反应......那混账真的是从小都这样啊。
她都不想说话了。
况且也不用裴雪提醒这些。
对于孟梁景混账无情冷酷的程度,她觉得,没人比她更有体会了......她深受其害。
她现在人都木了。
搞不懂。
完全搞不懂。
完全理解不了那牲口。
“喂,说话,不知道我很讨厌冷战吗?”裴雪踹了一脚床头,病床跟着一晃。
这算什么冷战?
苏云眠虚弱开口:“不知道。”
“你!”
瞅着她那狼狈虚弱的模样,裴雪深吸气,决定大度一会,不跟她计较,干脆换了话题,“现在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孟梁景既然已经出现,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件事也可以开始了。”
苏云眠侧头,看她一眼,摇头。
裴雪怒。
“你什么意思,想反悔?”
“......能听我,说完吗?”苏云眠声音虚弱,“让我先缓缓,现在再和他接触,就是听到他的名字,我都想吐。”
干不了一点。
她现在脑子跟塞了一团黑色混乱的线团一样,乱糟糟一片,想想都头疼想呕,胃部难受。
而且......
“至少还要等科西奥的事,彻底解决。”苏云眠还惦记着这件事。虽然人已经被抓了,但方凝心还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事情就不能算完。
她手上可还有U盘呢。
万一被科西奥知道,她该完蛋还是会完蛋,但东西是不可能交出去的,这是她目前和孟梁景谈判的最大筹码......她一定要等一个结果出来。
“也行。”
裴雪应了,起身突然道:“苏云眠,你要是能偶尔放一放理性就好了,不去想后果,事情说不定更简单。”
就像她当年被出轨那样。
什么都不想。
直接就是一刀下去。
简单且干脆。
苏云眠眨了下眼,不敢苟同。
......
当天晚上。
劝了打来电话想要过来看她的林青山,让他安心工作后,苏云眠在医院吊完水,就让霍管家帮忙办理了出院,第二天一大早就回竹园了。
只是吐虚脱了。
问题不大。
回了家,盯着那一堆送来的香料,苏云眠陷入了沉默,差点又吐了。最后还是把香料都收了起来,联系了英国那边懂这些的朋友。
走的是姑奶苏玉锦的渠道。
她也能放心。
打混了香料,分出几个部分,交给不同的人,让对方先帮忙调香,进行实验。
她只要确定最后的组成。
搞定这一切,苏云眠就陷入了莫名的焦灼,今天是最后一天,科西奥提出那个选择的最后一天。她没同意参与,也没联系过孟家,完全不清楚具体情况。
到了晚上。
结果就出来了,无论好坏。
她一时静不下来心。
更无心其他。
把孩子交给霍管家帮忙看着,苏云眠就把自己关在兰因别墅,煮了一壶茶,端坐在木椅上,后背绷直,边喝茶边等。
窗外天色越来越暗。
屋内没开灯,一片浓黑。
到了半夜,桌上茶水已冰凉,上面的手机骤然震动,亮起的屏幕在黑暗中异常刺目,始终清醒坐在椅子上的苏云眠立刻抓起。
听电话那边的人说。
与此同时,门铃声震响。
有人在外面。
她边接电话,一边去看门铃可视监控,见外面站着的是霍管家,就按开了门。
继续听着电话。
听了一半,她往门口走的步子骤然一顿,缓缓停下了,脸色也渐渐苍白下来。这时候,霍管家也走了进来,面色严肃。
他说的话,和手机里的内容重叠。
是同样的内容。
“苏小姐,山上出了事,押送车车队在下山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好几辆车都牵连其中从山路翻了下去......护送林先生的车也......”
什么?
谁的车翻下去了?
耳鸣尖锐,手机滑落坠地,苏云眠摇晃了下身体,被赶来的霍管家扶住,“苏小姐?苏小姐?”
穿入耳中的声音模糊又遥远。
她恍惚着。
直到霍管家扶着她坐在沙发上,掐着她虎口好一会,她才勉强回过神,一只手死死抓着霍管家的手腕,努力了好一会才发出声音。
沙哑又错乱。
她不理解也不明白。
科西奥这个人不是已经被军方完全接管了吗,国安负责的是搜山和扫尾信息整理,押送车车祸为什么会牵连到林青山?
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事?
怎么会没事!
“......”
许多问题脱口而出,但顾不上等霍管家的回答,她就大步出门,去了车库开车往事发点赶过去,她必须要亲眼去看,去确定。
深夜阴雨绵绵。
她听着剧烈击打车身的雨声,突然就想起,当时分别的时候,林青山还说过,最近多雨让她多注意别感冒。
握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手机屏幕因坠地,有了裂纹。
车行了半路,屏幕突然亮起,震动着,传来一张照片,语音通话界面闪出。
她急声,“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