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殿那场囚禁之后,所有的真相雹子般砸到皇帝的头上,将他心中对他最疼爱的三子秦王的爱护,一夜之间砸的千疮百孔,叶落根枯。
他亲自监斩了秦王一家、林氏一族,以及所有动手的杀手和参与进来的官员及其家眷。
行刑台上头颅堆成了山,生前勾结一处的人,死后其血液也汇成了一条河,
秋雨下了两场,那街上的血气才勉强被涮去大半,
皇帝为太子赐谥号“贤孝”,撑着病体为他主持了丧仪。
一个一生都不曾得到过他的偏爱,甚至父爱的太子,在他死后于万民之前表现一下皇帝对他的偏爱,全一下这场父子情,于皇帝有什么损失呢?
百姓感叹皇帝对太子的爱护和舐犊深情,无不赞颂皇帝对于太子有关事宜都亲力亲为的慈父形象。
逝者已去,在皇宫失去了东宫这个住处的皇孙南宫珩,这日带人来到了云宅。
“皇孙殿下!”
云亭比皇孙南宫珩小两岁,但是处于变声器前后的两个男孩子,看起来却已经全然变成两个年龄段的人。
太子和太子妃丧仪刚过,南宫珩看起来比从城外战场上回来那日好不了多少,苍白憔悴,却多了一分坚强。
云宛紧随云亭身后匆匆赶来,发现皇孙后面跟来不少人,立刻拉开云亭,请南宫珩进入院内说话。
“我今日是领了差事来的,”
南宫珩将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笑着拒绝,
“这个差事在外面办了,作用才能发挥最大。”
云宛和云亭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在外面办了,才能将作用发挥到最大”,
便见南宫珩已带人向后退了十余步,他身后的宦官眉头皱了一皱,最终被一名侍卫拉着,随皇孙向后退去。
云宅所在的位置距离京城主街道长麟街不远,门口的街道够宽,但是架不住南宫珩带来的侍卫加上宫人足有近百人之多,
应是之前的刺杀将皇帝吓怕了,是以给他派了足够多的人护卫,
打着即使打不过对方,也要用人数优势,为皇孙争取逃跑的生机的想法,
使得皇孙出行的阵仗,竟堪比钦差回宫。
此时大半条街道都被他带来的侍卫和宫人站满了,他们前面留出了小半条街道的空地,显然,是留给云宛和云亭他们的。
“云家姐弟接旨——”
少年的浑厚嗓音传的很远,云宛云亭带人跪在前面空出来的街道之上,这阵势和声响都吸引了极多的百姓过来凑热闹。
圣旨上先是表达了对云家父亲保家卫国,最后却因弄权之辈的构陷而身死的难过,
为了弥补其后人云宛和云亭,追封云鹤为护国公,赐护国公府的匾额,爵位由其子云亭继承。
接着称赞了云宛作为其女儿,为给父亲伸冤,不惜冒死女扮男装入朝堂,
此虽非大力提倡之举,但其除蛊人,斩敌将,护了京师百姓一次又一次安全,
功劳甚大,不追究其欺君之罪,亦保留其刑部侍郎的官位,着其继续为民效命。
云鹤护了大臻一生,这爵位本就是他在去年春天就应该得到的补偿,迟了一年多才送过来,
云宛心中凄然,无悲亦无喜。
圣旨念罢,云宛站起身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声,方才领悟到皇孙那句,“在外面办了,才能将作用发挥到最大的”究竟为何意。
云家的功绩和委屈要进一步向百姓宣扬,不只是早已经成为百姓心中守护神的云鹤,还有作为女儿的云宛的。
她为女儿身之事在乾宁殿被当众揭发之后,除了三司和京兆府的官员们之外,
不少官员在路上遇到她,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不少恶意,恐怕暗中的弹劾奏疏也已经堆了不知多少堆了。
皇孙今日当街大声宣读云宛的身份和功绩,可以说在用民意帮助她凝聚了一面盾牌,
虽然云宛并不在意那些来自其他官员的所谓恶意,但是对于皇孙的这股善意,她心存感激的。
圣旨唱罢,“护国公府”的牌匾就被抬到了前面,替换了上方之前挂着的“云宅”牌匾。
红绸揭下,周围百姓们叫好声一片,云亭和云宛看着那上面的字迹,却瞳孔同时震颤。
云亭看向自己阿姐,满眼都是不思议:姐姐,御赐的牌匾是可以自己写的?
云宛:......过于震惊以至于没有反应。
这是在对战乌奴的时候,南宫珩哄着云宛写下的一堆匾额中的一个。
南宫珩找她写字的借口过于高明,云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匾额会悬挂在自家的门上。
“云将军为国征战一生,我与礼部的赵尚书挑了许久,觉得这个字体,最配得上云将军一生的功绩,也最适合挂在云家,算是,”
南宫珩望着门匾上面的字迹,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字体之苍劲,宛若笔者以银枪深深刻在上面,足见笔者之精魂,主人之风骨。
“算是皇家对云家的亏欠。”
“这样的字迹确实适合武将之家。”
云亭短暂的惊异之后,对于皇孙的称赞亦是赞同。
云宛也终于回过神来,目色刚刚回到当前,却见皇孙的手伸到自己眼前,手心朝上,
那姿态却是比从事这一行数年的街边乞儿还要专业且姿态优美。
“我步行至此,不宜进去喝茶,总得给点辛苦费吧?”
南宫珩面色正经,云宛和云亭又愣了愣:对方可是皇孙殿下,给少了叫打发叫花子,给多了又有受贿嫌疑……
但云亭鬼点子到底多一点,说了声皇孙稍等,便对玉昭使了个眼色,
半盏茶的时间后,她手中拿着一个长盒子递到南宫珩手上,
“近日绘了一把折扇,望殿下不弃。”
南宫珩打开里面的折扇,看过上面的内容后,眼上凝结上了满满地笑意,道了声“画的不错,多谢。”
便领着自己带来的人离开了云宅——护国公府。
门内,
“你给皇孙殿下画的什么?”
“一幅山水而已,之前殿下点名跟我要的。”
云亭的画工如何,云宛还是知道的,不禁有些同情南宫珩,
见惯了大家之作的皇孙殿下,被云亭这个臭小子糊弄了,
但她心里还有其他事情,很快将皇孙当众索要回礼的事情忘到脑后了。
云家因为皇孙这一次宣旨,很快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主角,
他们刚刚被云宛带兵保护过,自然不会这么快忘本,于是云宛在民间的名声越发的好,
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部分官员对云宛的态度,这一番舆论,让他们想起来,
自己也是刚刚受了云宛这个女子保护的余韵,却这般快的对其口诛笔伐,确实有点过于忘恩负义了。
内阁案上的不少奏疏一日之间减少了一半,皇帝看着那迅速减少的奏折,怒从心起,
恰逢一股秋日凉风从殿外吹来,皇帝惊咳之下,竟一口血喷出,就此咽了气。
这日,秋日的第三场雨刚刚结束,宫中丧钟响起,全民皆哀。